血光之幸(九)太阳出世
“只是再苦再累,看到‘太阳出世’的那一天,我们也会变得心甘情愿!”
我听到钳子剪刀落在瓷盘里面的声音,可我仍不相信那时的自己已经开始挨刀了,因为居然没有医生护士询问过我下半身有没有痛觉,因为我以为即使不痛我也应该有被划开肚皮的感觉。就在我对宝宝的性别以及外面老公即将看到宝宝时的表情想入非非的时候,我听到医生对护士说了句:止血!
就像是晴天霹雳般,我所有的思绪一下子收紧,脑子异常清醒而警觉,我知道我的肚皮被手术刀划开后,脂肪组织会被止血钳外翻夹住,我想象我的肠子被医生拨开露出子宫、一片片雪白的纱布和棉花在一瞬间被鲜血染得殷红——一片血光的想象让我不由自主地全身发抖,而所有不适的感觉由心理向身体扩散开来。
一阵高似一阵的颤抖让我的浑身僵直,我无法控制地牙齿开始打颤,以致于我不得不咬牙切齿地对医生说:我,我怎么全身发抖啊?头顶方向传来了麻醉师的声音:那很好,麻药发挥得好会这样。原来如此,这个可是我前所未有的新体验。然而情况越来越糟——强烈的颤抖,甚至让我的牙齿不止一次的咬到舌头,好痛!而我的耳朵和所有存在的感觉则紧紧跟随着医生和护士的一举一动。
“这里应该是小孩的背了”——我疑惑,剖开肚皮这么久了,居然还看不到宝宝?而这时我终于感觉到医生的手!好像我的胃被那双手抓住了一般,忽然感觉异常难受,强烈的恶心感迫使我我费力地喘息、心跳加速,我听到某个仪器开始“滴——滴——”地报警,我艰难地侧过身对麻醉师说:我呼吸困难……那时我才发现我头顶上方的麻醉师居然正趴在仪器上打瞌睡。话音未落我就开始嗷嗷地大口呕吐起来,白色的酸奶点缀着黑点的火龙果,这些粘稠的汁液从我的嘴中喷出来,顺着脸颊流到耳朵里、头发上、脖子根……这是种异常强烈的呕吐,我感觉得到内脏一阵痉挛,一顿好长的窒息!所有的医生和护士都停下手等待我呕吐的结束,而麻醉师则非常不满地拿了一大堆纱布塞在我的脖子间说道:怎么手术前吃东西了,一点常识都不懂!半天没缓过劲的我,实在无法向她解释我是临时手术的。
“前置胎盘!怎么资料里面没说是前置胎盘!”我听到陈主任意外而又严肃地说道。前置胎盘——我知道这是顺产过程中最危险的因素之一,即使剖腹产也容易引起产妇的大出血,而且无论怎样的娩出,都无法避免胎盘的供血不足。我的心一下子被提起来,整个手术室也异常安静,主刀医生之后再也没说话,而我则在胆战心惊、胡思乱想中开始了每隔几分钟一次的呕吐!麻醉师也没有批评我了,而是不厌其烦地一次又一次帮我换嘴边的纱布,我看到后来我吐出来黄绿色的粘液染在一团团的纱布上,嘴里又苦又酸,我知道我狼狈不堪,我感觉好累,可我仍一心祈祷老天给我再多些的痛苦只为保佑宝宝的平安。
吐到后来,我只听得到自己喉咙中“吼—吼—”的呻吟声。
时间就像凝固了一般,我在产床上异常清醒地体验着这近似绝望的痛苦。
然而,又一阵令我几乎崩溃的声音出现了——我知道那是我的子宫被打开后,刺破羊膜羊水冲出的声音,但我不知道那声音如此的大。“噗呲、呲呲……”就像是装满水的皮球被强力击破的声音,回荡在安静严肃的手术室里,用力击打着我脆弱的心,天哪,你能想象羊膜包裹的羊水是在多大的压力下冲出的吗,在我的身体深处,我敞开肚皮,裸露着所有组织和细胞,任由医生的双手挤压我的子宫,羊水往外喷“噗呲、噗呲……”,“脐带很细……”医生小声地说道。我清晰地感觉到医生的手握住我的宫底用力摇晃,我的上身甚至也被晃动起来,如此大的动作使我知道,我的孩子,我朝夕相拥的孩子即将出世!
强烈的摇晃之后,一股巨大的力量由里向外牵引着我的身体,“嗷~”很短一声小小的啼哭划破了绝望的长夜,我感觉体内一阵松弛和空虚,汹涌的泪水合着脸上无数的粘液滑进我的脖子。
我的宝宝,我孕育了284天零4小时10分钟的小宝宝,在这个即将破晓的清晨出世了……
即使实在几个月后的今天,回想起当时的感受来,我依然会有种热泪盈眶的感动,不为那沥沥流出的鲜血、不为那狼狈不堪的呕吐、更不为那两道刻在身体深处的伤疤,只为我小小婴儿那声嗷嗷的啼哭,那是我的希望,是我和爱人今生今世永不破灭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