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已经长大的肝素宝宝:
请允许我这样称呼你们,因为你们的母亲因为反复怀孕后胎停流产而需要注射很多很多肝素,最后才平安生下了你们。
也许,对于18年后的你们来说,这种治疗方法显得很诡异,因为技术发展太快,也许到你们的年代,生孩子根本用不上“子宫”这个器官,胎盘也成了“医学历史名词”。
18年后,经历了肝素和免疫球蛋白保胎治疗的你们已经成年了。也许18年前你们的母亲所承受的一切,她自己都记不清楚了。
写下这封信,主要是想让你们了解你的母亲所经历过的一切。
你们的母亲,跟别人的母亲有一点点不太一样,别的孩子的母亲怀孕生下孩子很容易,但是你们的母亲却经历了一次、两次、甚至几十次的胎停流产,之后查出原因才成功生下你们。
一开始,你们的母亲也曾经以为,婚后生育是自然而然的事,甚至没有考虑过那么多,在经历第一次胎停流产,大概就以为是“自然淘汰”,很多医生的观念也还是停留在此,让你们的母亲反复尝试,最多就是注射黄体酮去处理。
然而,你们的母亲在经历了反复的失败之后,才发现这不对劲,由于18年前的今天,人工智能技术刚刚萌芽,信息社会虽然形成了,但是大数据开发利用还存在许许多多的阻力和壁垒,你们的母亲无法获得他们真正需要的资讯,“别人说”和“他们说”成了反复胎停的渴望成为母亲的女性们的救命稻草,但是一次复一次的失败,已经把你父母的婚姻推向了悬崖,差一点你爸就不是你爸,你妈的孩子也不是你了。
有一部分像你的父母一样幸运的夫妇找到了那时候还年轻的一帮医生,像北大的刘湘源教授,像山东的付锦华医生,像上海的鲍时华医生,还有广州的张建平教授,重庆的杨医生、牟医生,湖北的熊医生,南宁的黄医生,兰州的王医生,佳木斯的陈医生,大庆的高医生,还有我。于是,你的父母开始了艰苦的求医之路,18年前还没有成熟的医联网,即使网上可以查到化验报告,很多报告是不完整的,欠了单位名称的,超声报告没有视频,没有3D图像,也不像18年后的你们那么幸福,一个可穿戴设备或者植入式设备,就可以任意获得想要的身体激素和生化数据。
为了搞清楚反复胎停流产的病因,你的父母们抽血检查可以以百毫升计算的。主动免疫治疗,在你们的时代估计已经成了“医林轶事”;抗凝治疗估计也已经大为进步,免疫调节剂估计已经迭代到用一次管半年的程度,经全基因组筛选并植入前不良基因敲除/优势基因置换技术可能已经提上了“第N代试管婴儿技术”讨论范围。而在你们难以想象的18年前,做第三代试管婴儿是要排队轮候的。
你们的母亲,为了保住珍贵的你们,反复注射依诺肝素,这已经是最安全的副作用最小的选择了,但是你的母亲还必须承受每天1-5针扎入皮肤的痛苦,还得担心着类似“针头会不会扎到胎儿”这种毫无必要的担心;还要担心肝素导致肝功能受损的事情;还要担心着“她们说打肝素会出血”这样的谬论!
你们的母亲,为了保住你们,反复服用甲泼尼龙,这已经是现在可用的最安全的糖皮质激素了,但是必须承受变胖、长毛、痤疮等等。
你们的母亲,为了保住你们,你的父母散尽家财甚至借钱,注射昂贵的免疫球蛋白!虽然我们也知道脂肪乳和肿瘤坏死因子抑制剂的效果也很好,但是你的父母还是担心太便宜的方法不一定“够力”。
你们的母亲,为了保住你们,每天瞪着硫唑嘌呤、羟氯喹、他克莫司、环孢素这些药物的说明书里面“孕妇禁用”这4个形如魔鬼的字反复端详,反复斗争,即使下定决心吃进嘴里,还犹豫着要不要吞下去,终于,苦涩的药在嘴里散发出令人恶心的味道,把原本就不轻的妊娠反应直接推向了妊娠剧吐的深渊。
你们的母亲,为了保障你们的健康,听信了一大堆的“她们说”,买了一大堆各种保健品,虽然最后都被医生和专家们否定了的产品,或者是可吃可不吃的。
你们的母亲当中,还有一些,为了保胎必须长期卧床,和使用一种称为“利托君”的药物,到了你们的时代,我坚信这个药由于其副作用已经被全球禁用了。这种药物一旦使用,用药者就会感受到心跳快,心慌。这个药就是那样,不用的时候为胎儿安危而心慌,用上了之后是药物导致心慌。到了18年后,也许阿托西班成了基本药物,甚至有了比阿托西班还要好的新一代抗宫缩药物。
你们的母亲,为了保住珍贵的你们,整个孕期卧床,放弃了美丽的衣服、抛弃了抗衰老的化妆品护肤品、放弃了高薪的工作、放弃了理想、放弃了快乐的聚会,在家里静静地等待你的发育。
你们的母亲,为了珍贵的你们,总为超声检查报告里面的0.1mm而操心,总担心你的腿短,你的头小,你的身子没别的孩子健康硬朗。
你们的母亲,为你们所做的一切,也许在你们出生之后,做了更多更多。
我所知道的是你们出生之前,你的母亲所为你做的一切。
也许你很爱你的母亲,又或者你对你的母亲颇有怨言,但是,我仍然要告诉你,你的母亲是全世界最疼爱你的人,哪怕你的哥们儿、你的同学、你的情人对你多么的好,你的母亲在你还是仅有几个细胞结构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为你受苦受痛,而且痛并快乐着,你们的母亲都告诉我,孩子生下来的一刻,是一家人和她自己最幸福的时刻。
无论如何,请你们珍惜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