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AY GOODBYE SAY GOODBYE
2011年7月11日,再次见红。我去了某妇幼医院,医生给我开了达芙通。第二天,见红不仅未好转,反而有加重趋势。再次到了医院,做了B超。“可见胚芽及心管搏动,胚芽偏小”。HCG7436,孕酮5.05NG。我要求住院保胎。我单纯地相信,在医院,医生一定不会让我出事的。
一个星期后,医生要求我出院。我怯怯的问:“要不要给我复查一下?”复查B超,“未见胎芽”。我不肯相信,再次请主任医师复查,依然未见。我不死心,偷偷跑出医院,找到另外一家更有资质的三甲妇产专科医院挂了专家号。专家态度很好,然而,看了各项数据后,给出的答案几乎一致。并且建议我,以后再发现怀孕,一定要一开始就打针,一直打满这次流产的周数。
2011年7月20日晚上,我吞下了那颗将我和我的孩子分离的药丸。2011年7月21日,我第一次爬上那冰冷的手术床。第一次,我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不是柔软的,火热的身体,而仅仅是泥瓦工手下的破败墙壁,医生现在做的,不过是把那层已经腐败的墙皮凿去……
2011年8月30日,我第一次踏上求医之路。我不相信优胜劣汰。30多年来,我洁身自爱,从一而终,我不贪凉,我不熬夜,我甚至连夏天都喝热水。我月信有期,每年体检。我一定要知道究竟是什么造成了我的失败。然而,100块的黄牛号,3个小时的等待,只换来医生一张小纸条,上写:三个月基础体温。
好吧。从2011年9月开始,我认真做好每天测量基础体温的工作。我开始积极锻炼身体,几乎每天都和同事去附近的公园行走一个小时。2011年10月开始,我开始中医治疗我的多发性子宫肌瘤。当2012年来临时,我的月信开始不准,短者23天,长者42天,过年前甚至怀疑再次怀孕,急急忙忙去测HCG,事实证明虚惊一场,于是2012年3月我又换了医生治疗月经不调。我甚至还和老公去了普陀山。在我遇见的每尊佛前虔诚下拜:请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及十方诸佛,保佑我的宝宝早日归来,保佑天下所有失去孩子的父母都早得贵子,保佑天下所有迷路的孩子都早日找到自己温暖的家。
所有的准备都是有成效的。在2011年9月,我连续感冒三次。而自从开始锻炼后,整个冬天和春天,我都没有感冒发烧过。而心理建设同样有效。我相信,上次只是我太大意,没有监测孕酮,怀孕后依然过于劳累。我相信现在的自己,强壮得能打死一头老虎。
就在我自信心爆棚的时候,老天再次来考验我了。
2012年4月,已经调整好的月信没有如期而至。2012年5月17日,确认再次怀孕。HCG翻倍还不错。孕酮也有18左右。感谢我的中医孙医生,他力荐我去红房子去保胎。之后,每个星期抽血,化验HCG和孕酮。前者一直在稳定上升,孕酮却一直在微弱下降。更令人担心的是,B超结果一直不明朗。孕53天,“胚芽13*14*9。未见明显卵黄囊”。老公安慰我,也许我们的宝宝就是个懒宝宝,他就是比别人长得慢一点。额,好吧,作为一个后进生,请你加油了好嘛?每次从医院出来我都这么鼓励自己。
2012年6月25日,孕79天。那天我再次做B超。我记得很清楚,那天我带着一本屠格涅夫的《初恋集》。等在红房子二楼走廊上的时候,我拼命地看书,拼命地沉浸在文字中,以至于老公跟我说话我都置若罔闻。大屏幕上显示我的名字时,我捏着那本小册子跌跌撞撞地走进B超室。二楼的地板咯咯吱吱在我脚下,似乎随时会坍塌。B超室的灯光永远是这么昏暗。B超室里的气氛永远是这么沉静肃穆。
躺在那张铺了塑料垫的床上,不知道什么在刺啦刺啦做响。张开腿,让机器进入我小心保护的身体。我用左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青春啊,青春!你对什么都不在乎,你似乎拥有天下的全部宝藏,连忧伤也会给你带来欢慰,连悲哀也会给你带来快乐,你充满自信,你胆大果敢,你说:‘你们瞧,唯独我生命力最强!’然而,时光同样会从你身旁飞走,消失得难以计数,消失得无影无踪,于是你拥有的一切也随之消失,如阳光下的蜡,像阳光下的雪……也许,你那魅力的全部奥妙不在于你有可能做好一切,而在于你能够想象你将来会把事情都做好……”
“可以了”。医生打断了我的回忆。我默默爬起来,穿好衣服,我固执地不肯多问她一句,因为我已经不指望能从她那里获得一丝一毫带有感情色彩的提示了。我捏着那张决定我命运的B超单子,走出来。
“胚芽21*20*16,内见卵黄囊。超声提示:宫内妊娠。”老公兴高采烈的说:“你看,我都说了吧,这是个水瓶宝宝,比较懒惰,但还是在长的!”我有点麻木,孕期接近80天,才刚能确认宫内妊娠,我都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好吧,我选择做差生到底。回家继续保胎。
然而,该来的一切还是会来。2012年7月2日傍晚,和老公出去吃完农家菜。回来的路上觉得小腹阵阵隐疼。回到家,坐在马桶上。一片殷红。拨通医生电话,他在那头微微叹气,说“你来挂急诊吧”。
南浦大桥是那么地漫长。每一次车厢的震动都让我腹痛难忍。更难以忍受的是急诊医生的态度和手势。急诊医生,你可以把手中的游戏先放一放么?为什么,为什么让我爬上敞开的急诊室诊床,为什么,为什么让我徒步爬上二楼的B超室。B超的急诊医生,你可以动作再温柔点么?你可以不要那么不耐烦我的裤子碰到你的手么?为什么,为什么还要第二次让我躺在冰冷的产床上,为什么手术室的气温那么地低,为什么我不能控制的在发抖,为什么酒精棉花居然如此刺激,为什么,为什么我要身为女人,忍受这么许多身体和心理的折磨?!
那天夜里,一切结束在我大叫:“我再也不要做女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