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君好孕2013
十一级宝宝
2楼
第一篇 若凡小姐 我写的第一个故事是一个朋友的故事,她叫若凡小姐。 若凡小姐是一个又高又瘦的女生,大眼睛,睫毛浓密得像扇子一样,右眼睑上有一颗痣。那颗痣就像一颗钻石一样,点缀着她会说话的大眼睛,一眨一眨,一闪一闪的。后来我才知道,那叫泪痣,人家说,长泪痣的人,一生凄苦,眼泪很多。 认识若凡是因为家明,家明是我发小,也是我的亲戚。从小玩到大,我记得,小学的时候我考完试无聊,就拿草稿纸给他写信;初中我们一个学校,他就坐我前面,被我戳他背脊戳得要翻脸,高中我们同校不同班,每天去上晚自习我骑车到他家,在门口大声喊他名字直到他施施然下楼,大学,我们学校晚会死了人,他半夜听到电台播新闻立马给我打电话……我们谈天说地,我们一起疯玩,我们逛街无所顾忌搂在一起却毫无非分之想。我们简直是世界上最好最好的朋友! 若凡是家明的女朋友,第一眼看到她我就喜欢。第一次见面是在他们学校,我带着我当时的男朋友,我们四人在学校湖边走着,打着,闹着,她冷得鼻水直流,他拉着她的手,脸上洋溢着异样的光彩。现在,时不时回想起那一幕,总想着,时间要是可以停留,我猜,他们都愿意一辈子停留在那一刻吧。 他们爱得很轰轰烈烈,看得出两人都全情投入。他们吵架时找我劝架,若凡赌气不理家明,任凭电话打到没电了,就是不理不睬,我苦口婆心的一个接一个打电话,把他要说的话,转达给她。后来,她把他送的项链一气之下扔进他们经常晚间去附近散步的湖里,他把她找来,在她面前要跳下去捞,被她一把拉住,就此和好。 大学的暑假,他们舍不得分开,若凡住在我家,白天跟他去逛街,晚上和我在床上谈天说地。若凡告诉我,她跟家明曾经出过去开房,他们脱光衣服缠绵,二十有二,血气方刚的青年,硬是在最后关头刹住车,他对她说,我不能伤害你。两人相拥而眠,一夜平安无事。我知道家明是爱着若凡的,爱得纯粹,却又夹杂着那么一点不肯定。聪明如他,知道自己若是毫无保留完全深陷必定无法拔足。 若凡是个有血有肉敢爱敢恨的姑娘,自然容不得半点敷衍,于是,他们的争吵渐渐增多,也越来越激烈,已经不是假装跳跳湖就能解决的那种。他们开始冷战、斗气,若凡心里急,却战胜不了自尊,拉不下面子。想必优秀的姑娘总是这样的吧,不容易辨清挚爱,也不容易抓住挚爱,等失去后才后悔莫及。 在经过多次撕心裂肺的争吵之后,耐性已经磨尽,他们分手了。我问若凡,若凡说,他变了。当一个女人说他变了的时候,就等于在说,我还爱他,我不想分手,我只是想让他变回以前那样,疼我爱我。我打给家明,电话那边很吵,他说:我在宿舍,跟那帮傻逼在斗地主呢!你说什么?我晚点再回你好不好……? 过了没多久,学校放暑假。若凡这次没有再去我家,她一个人,黯然回了自己的家乡。我知道,他们在角力,看谁先低头。爱一个人就是这样的吗?用伤害去测试对方爱自己有多深?他们也许不知道,不,谁都不曾想过,这个暑假之后,他们的轨迹将不会再有交集。 他们念的是大专,第三年完了之后就毕业,最后一年大家都是混一混时间,差不多了就开始找工作。所以这个暑假特别轻松,带着对未来的憧憬,也带着一丝单身以后报复性的放纵,家明在这个暑假玩得特别疯。 闷了他就开车来我家,在我家的院子里踩单车,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午后的阳光把整个院子照得闪闪发亮,阳光打在他身上真好看。有时候我也去他家找他,霸占他的电脑玩QQ游戏,他就趴在电脑桌旁边看着我玩,看着看着就睡着了。我们还去吃炸鸡翅,带上我的表弟表妹,他零用钱多,我们都让他请客,鸡翅鸡米花薯条珍珠奶茶毫不客气点一桌……偶尔我会问他,你真的要跟若凡分手吗?他若有所思想一下,说,分了就分了,又不是没有女人! 暑假快到尾声了,我问他家借了车送我表妹去上大学,他非要跟着去,一路三个小时的车程,我们打着闹着一路时间过得飞快,他拿着我的新手机玩游戏,突然发现可以自录语音作为电话铃声,他非要为自己录一段,于是拿着电话,傻傻的一遍一遍叫我的名字。我说,以后你打电话来不是很恐怖吗?人家电话响了是铃声,而我却是一把男声叫我的名字:子芊、子芊、子芊…他笑得前俯后仰。送完表妹上学,我们在路上一处农庄吃晚饭,农庄就在池塘边,边上有几颗鸡蛋花树,我摘下一朵,插到他耳朵上,拍下这幅搞笑的照片,我说,既然要用那么恐怖的铃声,那就用一幅搞笑的照片做你的来电大头照吧。他说好。 开学了,我返回广州继续上学,没几天接到他的短信:开学了,又跟那帮傻逼天天玩斗地主,还是暑假跟你们一起玩比较开心。我看了,没回他。 两三个星期后吧,周末我准备回家,那天晚上下雨,还闪着电。半夜我突然醒了,整个人很清醒,不知道为什么,我爬下床,走出宿舍的阳台,看了一下天,就回去继续睡了。那晚是我从出生以来第一次在半夜醒来并且下床走动的,直到现在,也真的只有在那一晚发生过。也许,这就叫心灵感应。 在我回家的路上,就接到电话。说他昨晚出车祸了,让我赶紧回去。我在车上急的六神无主,连忙问他的情况,电话那头却支支吾吾,让我回去再说。 然后,我就看到在ICU里已经完全变形的他。全身被纱布包裹,头部已经施过手术,插满了引流管。我再仔细看了一下,他的右眼已经不行了,肩膀上的伤口深可见骨。我还没回过神来,他哥把我拉到一边,说,他伤势很重,眼睛估计保不住。脑上的创伤最严重,头骨碎裂,脑浆迸出。 我听不下去了。 再次来到他病床的前的窗口。看着他,我的眼泪止不住的流。在人群中,我看到若凡。我们几乎同时伸出手把对方的手握住。若凡颤抖着问我:子芊,怎么办?怎么办?平时伶牙俐齿的我,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甚至连安慰的话,我都无法说出一句…因为我自己也害怕,那一刻我真的没有多余的力量给若凡作为支撑,我俩沉默着,等待着,在窗口陪伴着他。 若凡总是每天出现在医院,逗留一会儿就走。也许是觉得自己身份尴尬,也许是无法面对眼前的一切,若凡总是显得很焦虑又不知所措,她眉头深锁,但却不经常流泪。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站在我身边,似是依靠,又是鼓励。 经过15天的抢救,他最终熬不过,身体一天一天的变形肿胀。即使我们从广州请来颅脑专家,专家也只是开了两支昂贵的针水,便不再做任何措施。医生把他爸爸叫进办公室,谈了半个小时。出来后,他爸一个人坐在医院走廊的椅子上,背影落寞沧桑。我走过去,问他:我们再去找医生吧?你在等什么呢?他爸看了我一眼,轻叹了一口气,沉沉的说:我都不知道在等什么… 然后,我就听到他们开始商量买墓地的事情。他哥跟我说,直到这一刻,爸爸让我去帮他挑一个好地方,我的心,才真正静下来。接下来,大家讨论什么时候终止有创抢救。生命真的是很奇怪的,前一秒大家都还不能接受这个消息,后一秒便开始讨论这个问题。也许,大家都明白,无论接不接受,结果都已无法挽回。 在他真正去世之前,我见过他两次。第一次是进了ICU没多久,他哥让我进去看看他。我换了全套的无菌衣物,就像电视剧演的那样,穿保护衣、带无菌帽和鞋套,走进了那个冰冷的病房。来到他病床前,我愣了一下,不太敢靠近他。眼前的他和之前鲜活的龙精虎猛的他简直判若两人。脑子里面就只有一个念头,这个不是他,一定不是他…我握着他的手,跟他说,你要坚强,必须要好起来,这里的医生医术高明,你不用害怕的…第二次是他要进行手术,从ICU里推出来,大家紧跟着他的病床给他打气,其实,那个时候的他,大脑已接近死亡,一直靠呼吸机维持。我当时在想,高烧、脑水肿、颅内高压,一关一关他都闯过了,他一定能醒来的,就算没了眼睛,就算智力受损,只要人在,还是好的。没想到,他还是闯不过,闯不过…… 最后日子定在中秋后一天。 若凡没有说什么,只是流着泪。我不知道此刻她心里是怎么想的,由始至终,她没有表现过很强烈的悲伤,没有哭崩人前,更没有提出任何要求,只是静静的,每天出现在医院,待一两个小时。我们并肩坐在走廊的长椅上,她牵着我的手,手冰凉冰凉的。她说,子芊,我顶不住了,我必须要走了。再在这里待下去,我会疯掉的。有什么事情给我打电话,好吗?我不解的看着她,都到最后这个时候了,她都不多陪陪他,看看他吗?我终究没有出口问她,只是默默的目送她走。看着她远离的背影,我心中升起了一丝悲凉。 那天晚上,他哥说,你们不要走,留着陪陪他吧,他喜欢热闹。于是我们几个死党便在走廊上打地铺,护士跟我们很熟了,没有赶我们。一夜无眠,大家聚在一起聊天,说到开心时开怀,说到动情时落泪。我时不时看看病房窗口,布帘虽然拉着,但我能感受到他的存在。我甚至还幻想,说不定明天出现奇迹,他病情有好转呢?看着窗外圆圆的月亮,我又心有怨恨,为什么老天偏要选中他?在这个人月团圆的夜晚,却要我们承受生离死别。 任凭我们如何不舍,该来的始终要来。用我们那边的话说,是“过得了初一,过不了十五”,这是一句特别刻薄的话,但是却偏偏应验在他身上。他哥和医生定好了时间,早上十点进去拔管。到现在我也很难理解他哥当时是什么心情,一起打闹长大,感情深厚的弟弟,被撞得不成人形躺在医院,要他来决定什么时候停止他的维生仪器,要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弟弟咽下最后一口气,怎么可以?怎么可以?我哭着求他哥:再等等吧,我们再等等吧…他哥说,等不了了,我们没有办法了。回天乏术?已成定局?那一刻,我深刻的感受到人的无奈和脆弱。他明明就在眼前,在那么好的医院里,有那么好的专家,可是大家都说,没有办法了,我们救不回他。 我那么细致的描写我的感受,那是因为若凡从没告诉过我,她有多伤,她有多痛,她连一个发泄的出口都没有。我只能从我的视觉,我的一些感受里,猜测着,她当时是不是也是这样想的?在这件事情的很久之后,我甚至以为她身上的伤口已经长好了,不痛了,像正常人一样生活了。直到我再次接触到她,才知道什么是刻骨铭心的伤口。 准时十点,医生把他从ICU推出来。他的家人、朋友一涌而上,把他的病床团团围住。人死有轻于鸿毛,也有重于泰山,有些人死时床前冷冷清清,但他,因为他的善良、聪明和他的好人缘,他赢得了一帮朋友,也得到了家人的万分关心。他的事,牵动了很多人的神经,大家都说,他能大步跨过去。他身上的管已经拔了,脑袋上的缠得乱七八糟的纱布也已经拆掉,换成一顶帽子,眼睛也处理过,显得没那么肿胀,可是,他那胸膛已经不再起伏,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冷冷的躺在推车上。护工没有一刻停留,把他一直往前推,我不知道他要推往哪里,我只是像丢失了灵魂一样,跟着他走。推车终于停下来,在停尸间门前。那是一间非常简陋的小屋,甚至不能称之为停尸间,里面完全没有冷冻设备,只是一张用砖砌成的小床,黑乎乎,凉飕飕的房间里,大家哭成一团,我走进他,握着他的手,我四面环顾,没有找到若凡。他的手还是暖和的,但是已经开始僵硬,我的眼泪止不住往下掉,他家人在床边烧纸焚香,他妈妈还在家里被瞒着说,弟弟病情进展不错,今天还煲了一大壶热汤打算给护士灌食……一条年轻生命的消失,一个家庭的噩梦,当我们拥有时,一个普通的夜晚,一家人围着吃一顿饭,说说笑笑是一件很平常的事情,但是当失去的时候,你会发现,那么稀松平常的一件事情却变得那么奢侈,那么遥不可及。人世无常,变幻原是永恒。 我和多个好友确认,若凡那天没有出现。我打她手机,关机。同学之间已经开始在传若凡结识了新的男朋友,不方便出现。有枝有节的,说得跟真的一样。有人说,你看,她都不怎么伤心呢……也有人说,你看,她来一会就急匆匆的走呢,不知道外面是不是有人接……当年的我,一方面也在想,毕竟他们已经分手了,若凡是不是真的是传言中的那样?另一方面,我真真切切的握住过她冰冷的手,见过她眼底的绝望和痛苦,那些眼泪怎么可能是假的?我无力猜测,眼前的悲伤已经把我淹没,像一个黑洞,把我吸进洞底,那是一个可怕的地方,也是一个最平静的地方,在那里,我才可以抛开现实,在回忆中一次次的重温那些欢乐的片段。多少年后,我才明白,当时我的感觉,不就是若凡的感觉吗?她不想被打扰,更不想去面对这个血淋淋的事实,扒开伤口给人看赚取同情的事情,不是她会做的。这真是悲伤的一天。从昆明的3.1事件,死者尸骨未寒,又发生了3.8马航事件。昨天对着电脑恍恍惚惚的一直刷新直播消息,总是祈祷着会有奇迹发生,这种悬在半空的心情真是够折磨人的。让我们为已逝的故人和未知的将来祈祷吧!阿弥陀佛。 家明的葬礼很快就举行了,从瞻仰遗容开始,哭声就没停过。他妈妈在床上听到他去世的消息,当即就晕过去,醒来就哭着问他哥哥:你怎么不把弟弟带回来? “没了,才知道什么叫没了” 在葬礼快要完结的时候,我看到了若凡,蜷缩在一个小小的角落。我默默的走过去,她看到我,眼泪就大颗大颗的掉下来。就像圆滚滚的珍珠,闪亮亮的钻石;就像,我第一次看到她时,那水灵灵的大眼睛。她一把抱住我,放声痛哭:他真的走了,就这样走了…我舍不得啊!那么好的一个人,怎么能说走就走?那么多天的压抑和等待,在这一刻,她终于不用再伪装,把心中的思念、委屈和不甘发泄了出来。慢慢的,她平静下来,深深吸了一口气,她说:子芊,你闻一下,这是家明留给我的最后的气味…… 自此,我再没见过若凡。她甚至不上QQ,连签名也从没改过。有时候,我会对着他们俩不再亮起的头像发呆,若凡就好像,随着家明一起消失了。 很快,若凡毕业了,没有留在我们的那个城市,回到她自己的家乡。而我,也继续我忙碌的大四生活,一切好像随着时间要冲淡了,只留下一个伤疤,只要你不去看它,就可以假装它不存在。 时间就这样不紧不慢的过了四五年。这四五年间我毕业了,工作了,后来又去念研究生了,离开了我熟悉的城市,生活催人老,人变得越来越沧桑了,只是偶尔,还会回到那片纯真的土地,怀念一下我的老朋友,跟他汇报一下生活的进展,而那伤疤,似乎也已经不再痛了。 直到有一天,我收到若凡的消息:子芊,你在吗?我马上回她:若凡,好久没联系了,你好吗?等了好久,她只回我两个字:不好我正准备再问,她马上打来两行字:子芊,我现在需要帮助,你能来一下XX市吗?我电话没变,你上了汽车就打我电话。从若凡的字里行间,我隐隐约约感觉到哪里不对劲。于是,我一刻都没耽误,马上买了到XX市的车票,一上车我就给她打电话:子芊,我2小时候到XX市,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若凡在电话那头哽咽了好久,她说:子芊,我想了好久,只有向你求助了,我在XX医院,你来了再细说吧。
2014-03-07 17:3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