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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一篇高龄产妇的生子经历,安慰下坛子里高龄的准妈妈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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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060453 楼主
谢谢亲的鼓励,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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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我今年34岁,LG今年36岁。


我们是2000年结的婚,当时,我27岁,LG29岁。因为没有房子,我们和公公婆婆住在一起。当时,我的想法是,没有自己的房子,我不想要小孩。我觉得要要小孩,就得先给它一个家。


因为当时,我和LG的单位都取消了福利分房,要解决房子的问题,就只有走买商品房这一条路了。可是,2000年买商品房对社会上也罢,对LG家也罢,都还是件新鲜的事,他们并不赞同。老人的想法是,我们先和他们住在一起,先要小孩,他们趁身体好,可以帮我们带几年。等小孩上小学了,我们再买房分出去(现在回想起来,其实当初他们的想法也是对的。)。


再说,结婚伊始,我们也想先玩几年,所以我和老公说好两年之内暂时不考虑要小孩的事。


LG公公婆婆对我很好,生活上把我照顾得无微不至。我工作早出晚归,家务事基本上就没沾手,连床上被套床单都是婆婆洗好叠好铺好放在床上。就这样,我们和公公婆婆住在一起,一晃就过了三年。



(二)


其间,在我的坚持下,我和LG花了一年多的时间淘房,最后倾尽所有的积蓄,终于于2002年上半年,在公公婆婆家附近买了一套商品期房。


其间,婆婆偶尔会小心翼翼地在我们面前提及小孩的事。我的婆婆很好玩,尽管她非常想知道,但她从来不会直截了当地问我。她总是拐弯抹角地,以别人的口气说。我猜她是怕我生气什么的。婆婆总是说,院子里的同事老在问,说你们都结婚两三年了,怎么还没有动静啊?每每,都是LG不耐烦地打断婆婆,说这是我们自己的事,我们心里有数。LG最讨厌院子里的那些退休的爹爹婆婆们,成天没事就在楼底下张家长李家短的。而我和LG都觉得这是我们自己的私事,没必要向别人交待得一清二楚。就是对双方自己的父母,我们也都很少谈这件事(后来我才真切地体会到,生小孩根本不是夫妻两个人之间的事,它牵扯到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双方的父母,周围的亲戚同事。毕竟,人不是生活在真空中的)。


事实上,买完房子,我和LG开始决定要小孩了,毕竟我们都迈入三十大关了。LG是个特别细心的人。他开始戒烟戒酒。我们还专门去了一趟医院,做了孕前优生检查。包括检查血型、TORCH、染色体等等,检查结果都是正常的。我们以为一切就绪,只欠东风了。


三)


2002年底,我和LG开始要宝宝了。为了提高成功率,我坚持晨起量基础体温。特别是到了快PL的那几天,我还特别留心自己的分泌物的情况。我们一般都是测到快PL的时候,才同房的。可是,试了两三个月之后,每次例假都如约而至,一点好消息都没有。当时也看了一些书。虽然书上说,一年之内怀不上,才算不孕。但是,我的心里也开始着急,忐忑不安起来。


更糟糕的是,2003年4月,LG突然被派往W市跑工程。两个月才能回来一次。而那段时间,W市正处于非典的高峰期,到处都是隔离。一直到2003年9月底,老公才能回家休假。而我的PL期,恰好是十一期间。于是,等老公休完假,十一,我陪LG去了W市。当时想,多试一次,就多一份机会。从W市回来,LG送我上火车的时候,看到对面下铺有个几个月的小宝宝,LG还悄悄对我说,好兆头,看来我们这回有戏了。我的心里也充满了希望和信心。


然而,该来的总是要来的。回到家半个月后,例假还是很准时地来了。这次我再也坐不住了。我没有和LG商量。例假完了后就跑到本市一家私人民营医院(姑且叫它A医院吧)。当时真的太傻了,因为以前根本没有关注过这方面的事,事到临头,也不知道该去哪儿了。只知道A医院是家中西医结合医院,在治疗不孕不育方面,似乎很有建树。当时,大街上、公共汽车站台上,铺天盖地的,都是A医院的广告。


记得第一次去A医院那天,自己心里还特别别扭。心想,自己怎么弄到这步田地了,居然要到这种地方来看病。到A医院寻医的人很多,尤其是外地人,拖着大包小包的。大厅里一左一右,两整面墙上,都贴满了A医院治愈后怀上的宝宝的相片,居然还有一两个老外的相片。我挂了号,耐心地等着专家叫号。当时,A医院坐诊的专家好象廖廖无几。有几个诊室,号称副教授之类的。不过,我第一次去,挂的是他们院长的号,据说是一个名老中医。


四)


等了半天,终于轮到叫我了。进去一看,一个60来岁的老医生神情严肃地坐在里面,对面还坐着一个40来岁的男副手,负责写病历、开处方什么的。我把情况一说,老医生立马就说,那就先做一些检查吧,很快开了衣原体、支原体、抗精子抗体、B超。伊说输卵管造影几天后才能做,先把其它检查做了再说。


于是,我一个人楼上楼下地跑。很快其它检查的结果都出来了。衣原体和支原体没问题。B超显示,我的右侧卵巢里有一个2.2*1.7左右的小囊肿。抽血查抗精子抗体ASAB,结果抗精子抗体呈阳性。医生说,这都是会影响怀孕的。我一下子慌了,下午又赶紧打的,跑到另一家民营私人医院B医院,要求马上做输卵管造影。我太心急了,太想早点知道自己的输卵管有没问题了。还好,B医院下午就给我做了。我以前从来没做过这种检查的,当时真是觉得疼死了。那天下午,躺在冰冷的手术台上,我觉得真是前途一片渺茫。我一直以为怀小孩是天经地义、水到渠成、顺其自然的事,没想到刚开始就这样。以前,总是听说身边的人谁谁不孕,我还一点感觉都没有。我做梦也没有想到,从来没有想过的事,居然会发生在自己的身上。片子出来后,医生指着片子给我看,说我的右侧输卵管是通畅的,左侧输卵管也是通的,但是左侧伞端有少量积水,也就是有点炎症,属于通而不畅。一句话,也是会影响怀孕的。我一听就晕了,不明白通了就是通了,怎么又不畅了呢。做造影的年轻医生就是一口咬定,说是左侧通而不畅。


然后,我把造影的片子借出来,拿到A医院,再找老中医看。他简单地说,输卵管有炎症,即使侥幸怀上了,也容易造成宫外孕,届时拿掉输卵管,风险代价更大。治疗意见是:输卵管有炎症,要吃药消炎。三个月内避孕,等抗精子抗体转阴了,再同房。于是乎,他提笔给我开了一个疗程的中药。用A医院的话来说,是他们的一号药。划价,拿药。最后,我拎着600多块钱的三盒中药颗粒回家了。


(五)


这之后的三个多月,我就一直在A医院看病。说是看病,其实就是吃它的1号中药颗粒。它的中药难吃得要死。一天吃六次,每次吃一大堆。期间,一直在避孕。避孕三个月后,再去复查抗精子抗体,真的转阴了。于是,2003年12月份,我和LG又试孕了一次。又没成功。


中途,我还去了B医院一次。和A医院一样,B医院也是开药。


看的次数多了,我渐渐发现了端倪。好象象这种民营私人医院,惟一的法宝就是开中药你吃。反正,它的中药也吃不死人。而且,偌大的医院,总共也就三种中药,号称他们的什么1号药、2号药、3号药。任你是什么样的患者,任你是什么方面的病因,它都可以拿这3种中药打发、应付你。


我自己感觉,吃了它的中药,除了例假比以前稍微量多一些之外,似乎没多大益处。并且,我以前很有规律的例假周期,自从吃了中药之后,还变得不正常起来。有时,周期竟然变长了。


而A医院坐诊的院长,就是上面给我看病的老中医,也是惜字如金。每次问诊,话少得可怜。你还想多问点什么,他就已经叫下面的号了。


也就在这时,报纸上有患者投诉说,他到A医院看不孕不育,发现坐诊的医生,居然就是前不久,在A医院另间诊室给他看肝病的医生(A医院主要就是看肝病和不孕不育这两种病的)。患者不明白了,怎么看肝病的医生,也可以看不孕不育?更可笑的是,该医生后来接受记者采访时,竟然大言不惭地诡辩道,他是全科医生,什么都可以看。


联想到之前,我在A医院做妇检的时候,临床的一个40多岁的女医生居然连白带都不会取,还是叫另外一个女医生帮我取的。我忽然醒悟,觉得这家医院的所谓医生和专家,简直都是社会上招聘来的一些闲杂人等凑拢来的草台班子。


也就在这时,我的婆婆告诉我,说我的一个远亲,因为左侧输卵管堵塞,也是在A医院就诊。吃了一大堆中药后,怀上了,是宫外孕。结果,做手术把原来通的右侧输卵管也拿掉了。现在,她惟一的希望就是做试管婴儿了。


但此前,我们有个同事的老婆,因为排卵障碍,在A医院吃了老中医开的中药后,又成功地生下了龙凤胎。


林林种种,我简直都昏了。但是,我知道,我不能再在这家医院耗下去了。吃了几个月的中药,一点进展都没有。至少,A医院对我的病是没有半点益处的。于是,我决定转化思路,到大医院去。


六)


2004年元月,我去了一家省级医院(简称C医院吧)。当时,该医院似乎还没有专门的生殖医学中心。我通过在网上查资料,直接去了该医院的中西医专科,挂的是一个副主任医师的号,一个40多岁的女医生,姑且称她X吧。据C医院在网站上的介绍,X医生在中西医结合,治疗不孕不育方面还是颇有建树的。


我也曾在本地的报纸上看到过一篇报道,说有一位女性,一直不孕,女方做了所有的检查,也都是正常的。后来X医生经过仔细的问诊,知道男方是名大厨,长期在厨房和锅碗瓢盆打交道。于是,X医生叫女方把男方带来,给男方开了一剂中药。男方回去吃了两个月后,女方就怀上了。X医生后来解释说,男方长期在高温环境下工作,精子活力和质量受到损害,需要接受中药调理。


我第一次去的时候,印象最深的就是X的诊室的墙上挂着一面很大的绛红色的锦旗,是病人家属送的,上面写着“医德高超,送子观音”。我把我在A、B医院的所有检查结果都拿出来了。X看过后,开出处方:1.抗精子抗体阳性,继续避孕。复查转阴后,才能同房。2,吃中药调理,兼对输卵管炎症进行消炎治疗。3.灌肠,消炎。4,B超监测排卵。


接下来,从2004年元月,一直到2005年12月,大概两年时间的节假日里,我几乎就一直一个人奔波于去C医院的路上。吃中药,B超监测排卵,复查抗精子抗体。


其间,2004年8月份,我不放心在B医院做的输卵管造影结果,向C医生主动要求再做一次造影。尽管有人说,象造影这种宫腔内的手术多多少少都是有创伤性的,女同志要少做。但是我心里太不踏实了,我宁愿再冒一次险,再受一次苦,我想要一个确切的结果,到底我的输卵管有没问题。


那天上午,和我一起做造影的,还有一个女孩子。我们坐在放射科门口的长椅上,一边等着妇科的门诊医生来给我们做造影,一边随意地聊天。她比我大两岁,也是多年不孕,家里压力很大。她仿佛一直没找到病因。她这是第一次做造影。她边跟我说着她的经历,边恨恨地道:“刚才我路过妇科门诊,看到那么多女的在那儿排队,等着做人流,我都气死了。象我们,拼命想怀,都怀不上。她们有了,反倒又不要了。上帝真是太不公平了,我真恨不得上去一人踹她们一脚。”我一听,哑然失笑。她简直太可爱了。我亦深有同感呢。有时候,走在大街上,看到那些骄傲地挺着大肚子的准妈妈们,我都是又羡慕又嫉妒得很呢。


一会,妇科医生来了,问我们以前做过造影没。我说我半年前在A医院看过,在B医院做过。医生很惊讶地扭头看我,反问道:“你在A、B医院做过?”然后大摇其头,叹气道:“真不知道你们这些人是怎么想的,竟然会去他们医院看病。”一副A、B医院骗钱骗人的神情。


后来,检查结果出来,那个女孩子,她的输卵管一边严重堵塞,一边是通畅的。难怪她多年不孕。放射科的医生说,一边堵了的话,受孕的机率当然会小很多。他建议她第二天再来做一个什么输卵管通畅手术,具体名字我不记得了,就是输通输卵管的,微创的,是C医院当时刚新开展不久的,是特色手术吧。大概要1000块钱。她立马就去交了钱,预约了时间。


我的检查结果是:输卵管双侧都是通畅的。放射科的医生好心说,你去中医科找X医生吧,让她给你开些中药调理调理,她在我们医院挺行的,很多人都去找她。我笑着谢谢他。


关于我的右侧卵巢囊肿。我也咨询过X医生,我问她,是否会影响受孕,需不需要做腹腔镜手术拿掉它。她也说不清楚。她说我的囊肿还小,而且B超监测囊肿始终都没有长大。如果我想做手术,她让我去问妇科大夫。我又去咨询妇科。妇科说,任何手术都是有手术指征的,不是想做就能够做的。象卵巢囊肿,至少要5公分以上,才可以做腹腔镜手术。我的囊肿只有2公分左右,太小了,不能做手术。


其间,2005年上半年底,LG从千里之外给我发来短信,说他决定不跑这个工程了,他准备回家了,来干我们的两大工程:房子装修和造人。


我看了短信,又喜又忧。喜的是,我本来就是不希望LG跑这个工程的。在LG跑这个工程期间,我一直在给他洗脑。我对他说,我们都老大不小了。现在对我们俩而言,最重要的事情不是赚钱,而是解决小孩的问题。钱多多用,钱少少用。再说,钱总是赚不完的,钱以后可以再赚。而小孩的问题,我们是再也拖不起了。时间不等人,我们的年纪一天一天都大了。现在LG终于想通了,决定回家,终于可以结束两地分居的日子了,我开心得不得了。可是,我又担心。要宝宝不是别的什么事情,不是我努把力,就可以一个人就人为地支配和解决得了的。我现在只是在尽自己的努力,尽自己的心,把自己应该做的事情都尽职尽责地走一遍。事实上,我不知道我们是否会成功。我对将来一点信心都没有。



(七)


2005年上半年底,LG终于从外地回来了,我们开始着手装修我们的新房。当然,这期间,我也没有中断和放弃在C医院的看病和治疗。


其实早在2004下半年,我就隐隐觉得有些不对了。X医生不是一直叫我避孕,等抗精子抗体转阴后再同房吗。有一次,抗精子抗体转阴后,我和LG试孕了。试孕后,我不放心,马上又去C医院抽血复查了抗精子抗体。结果令我大吃一惊,刚刚好不容易转阴的抗体,一同房后又呈阳性了。我去问检验科的大夫。她说,抗精子抗体阴性,并不意味着宫颈内没有抗体了,只是说抗体的浓度下降到了一个标准值。阴性和阳性,是以一个界定的标准值来划分的。精子是抗体的刺激原。转阴后,一同房,体内残存的抗体受到新的精子的刺激,又会产生新的抗体,抗体的浓度又升高,自然而然地,抗精子抗体又呈阳性了。


后来,我又试了几次。果真,一同房后,原本转阴的抗体又转阳了。


就这样,那一年多的时间内,我一直在C医院反反复复地折腾抗精子抗体。


我的B超监测排卵,B超室的医生说应该没有问题。我的中药吃了几个月后,我也没有再吃了。


于是,2005年底,我终于忍不住问X医生。我说,象我这样,抗体反反复复的阴性阳性,究竟怎么办啊。我不能老把宝贵的时间耗在这上面啊。总得有个解决办法啊。X医生说,本来等抗体转阴后同房,就是一个权宜之计,就是说趁抗体打盹的时候,打个游击战,看能否有漏网的精子可以突破抗体的重围,冲过子宫。因为抗体大多数都是在宫颈口,只要遇到精子,它就消灭掉。


我无可奈何地又问X医生,我说,除了这种死守抗体转阴,那还有没有别的办法呢。她也很直截了当,干脆说,那就只有做试管婴儿了。我一听,心就凉了半截。那时候,我还没有心理准备要去做试管婴儿。我和LG也从来没讨论过试管婴儿这个话题。


那次从C医院回来,我就决心放弃C医院了,放弃X医生了,也就意味着,我决定放弃中西医结合治疗这条路了。将近两年时间的治疗,我终于知道,我的病在这儿铁定是看不好的了。不过,我也并非完全没有收获。


坛子里也有JMM在问,到底应看中医,还是看西医。久病成良医。结合我自己走过的经历,包括我在报纸上看到的大医院专科教授的忠告,我个人认为:如果是单纯的排卵障碍的话,中医有优势,可以通过中药调理,促进卵泡的发育和促排。


但如果是器质性的病变,如输卵管堵塞、子宫内膜异位、宫腔粘连等等,吃药是一点作用都没有的。就只有依靠西医,依靠专门的生殖中心专家来解决了。好比内科的问题,内科解决。而该动手术刀的时候呢,就只有,也必须依靠外科手术了。


就象后来,我遇到的一位25岁的女孩子,她应该年轻吧。结婚前,她就长期不来例假,她也不在乎。她还图轻松,从来也没想过要看病。也是结婚几年不孕。后来从外地回老家,中途路过本市,她来看病。生殖专家给她做腹腔镜,腹部打开一看,她的整个子宫已经完全萎缩了,比正常人的小得多。就连子宫内膜,也只有剩下子宫的五分之一。医生说,她能怀孕是个奇迹。即使侥幸精子和卵子结合了,受精卵能否着床在内膜上,也是个问题。最后,医生说,如果她要治疗,首先,就必须先采取措施,让她恢复多年不来的例假再说。


我的意思是说,象看我们这种病,得趁早。张爱玲说,成名要趁早。杨澜也说,女人一辈子,在什么阶段,就应该做什么事。该结婚的时候,就应该结婚。该生小孩的时候,就应该生小孩。


我的经验之谈是,看病得趁早。尤其是不孕,更不能拖。而且,得去正规的大医院,找专门的生殖中心,找专门的生殖专家看病治疗。而不是象我前面一样,找些民营私营医院,小打小闹地。另外,中医在治疗不孕方面,也是有局限性的。


现在回过头来看,我觉得自己从2003年10月一开始发现自己有问题,到2005年底,除了做了一些必要的检查之外,基本上都是在隔靴搔痒,雾里看花,还没接触到关键的治疗。可以说,是走了一段弯路,也花了一些冤枉钱。不过,通过这段时间的经历,我也耳濡目染地学习到了一些知识,掌握了一些基本的医学常识,对自己的问题有了全面的认识,有了自己的主见,不象刚开始那样,两眼一摸黑了。



(八)


2005年底,我决定放弃C医院了。说实话,那段日子,我有些心灰意冷起来。毕竟,我已经看了两年多的病了。前面我也已经说过,看病也罢,治疗也罢,我只是在尽我自己的努力和本分。事实上,我心里一点把握都没有。我的心都是虚的,我根本就不奢望自己这一辈子会做妈妈了。甚至连装修房子,我都不象LG那么积极投入。没有孩子,我老觉得我和LG的婚姻是不会长久的。我不想去憧憬将来。


这倒不是说我LG对我有什么不好。LG对我始终如一地体贴和照顾。那个时候,公公婆婆院子里的同事多多少少都知道我们有问题的事情了。我很反感。LG甚至对我说,再有人问,他就说我没病,是他有病。LG一再鼓励我,要我坚持下去,说只要坚持,我们就有希望,就有幸福会来得太突然的那一天的。


是我自己过不了自己的这一关。尽管我也觉得我有病不是我的错,但是,我有些不太想继续跋涉下去了。一方面,我不想对不起LG,剥夺他这一辈子做父亲的权利。另一方面,我也有点自私。我看病都有些看怕了,看累了,看倦了。本来,我有一份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稳定工作,有几个知冷知热的朋友和好同事,有份与世无争知足常乐的心境。在朝九晚五的平常日子里,我的生活看上去美满幸福,和普天下大众一样。可是,一旦节假日,我奔波在去医院的路上或坐在医院的长椅上,想着孩子,想着我的病情,我就觉得我自己不是正常人了。我想重回正常的生活。我有点急于摆脱这种困境,我想逃避,想抽身而退了。


我也说过,我的LG是个特别细心特别有责任感甚至有些婆妈的人。这得益于他家的遗传。我公公也是如此。相反,我婆婆和我倒显得大大咧咧的,乐得轻闲。记得我们结婚没多久,某年过年,中午,我的侄女和LG的侄女都慌着玩,在家疯疯闹闹地,不愿意吃饭。我们一大帮人都听之任之,懒得管。老公一声不吭地拿起一碗饭,盛些热汤和热菜,跟在两个四、五岁的小丫头后面,你一勺,她一勺地,愣是把两碗饭装进两个小丫头的肚子里了,一屋子的大人看得大跌眼镜。LG的细心由此可见一斑。LG还有一大套的育儿理论和宝典。结婚伊始,他就偶尔会在我面前说,以后他有了小孩,会怎么样,怎么样。我一直始终不移地坚信,LG会是一个相当负责任相当称职的爸爸。


没有小孩的家是不完整的。即使夫妻两个人感情再好,可是生活里总不可避免地会有阴影。大家庭里的,社会上的。那时候,我无意间在自己睡的枕头套里发现了一个小孩穿的软红鞋子。婆婆很紧张地告诉我,说是她偷偷地放进去的,让我不要告诉LG。她说,院子里的同事都很关心我们,特意去庙里为我们求来的,说是会为我们带来好运的。我当然不相信这些。但是,我也无法逆了老人家的一片苦心好意。到现在,我的枕头套里还有这只红鞋子。


我也问过LG。我说,假如,假如这辈子我都不能生孩子,那怎么办啊?LG先说,不会的,不会的。我们会有自己的孩子的。我不知道LG为什么总是那么地自信,我不满意LG的回答。LG又说,就算真的没有孩子,我们就一辈子过二人世界。我没再作声,我知道LG是说得到做得到的。他是一个善良的人,他不会因为他的老婆不孕就抛弃她。可是,我心里在说,就算那样,我也不会幸福的,我会有愧疚感的。


那段日子,我渐渐开始相信宿命了。我相信这都是我的命,命里安排好了的。有时候,夜深人静,望着身边熟睡的LG,我一个人泪流满面。


那时候,我们房子的装修也接近尾声了。于是,有一天晚上,我对LG说,现在是2005年底了,我们也完成了装修这项工程。你给我一年的时间吧。明年2006年,我们一心一意来实施我们的下一代工程。倘若完成不了,我们就分手,我不想耽误你。


那时候,我依然对我们的未来没有信心。但我已经想好了,假使真的和LG分开后,我不会再结婚了。我不会再遇到象LG这样爱我这样对我好的人了。我的起点已经太高了。我会一个人过日子,我会帮我姐,把侄女抚养成人,也不至于孤单落寞。


对我的提议,LG没有正面回答。他一如既往地坚持道,别放弃,你千万不要放弃,我们会成功的,会有幸福来得太突然的那一天的。


后来的事实证明,LG的执著坚持是正确的。


三年多的寻医问药,我遇到过许多象我这样为了爱为了婚姻,苦苦奔波在求医路上的同龄人。我记得我在《生命时报》上看到过这样一段话。北京一位名医感慨万分地说道,凡是来医院求诊的患者,都是夫妻感情很好的,都是吃了许多苦也不愿意放弃的。


在我所遇到的同龄人之中,有许多后来成功了的,也有一些屡战屡败,却仍然在执著坚持的人们。特别是通过我自己的亲身经历,我想对坛子里的JMM说,千万不要放弃。只要不是被医生判了死刑的,比如说男方无精子,或者女方子宫先天畸形的,等等,只要不是这样的,每个人都会有希望的。只要坚持,你们会和我一样,守得云开见月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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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ym200612 (楼主)
2
七级宝宝 |

(九)


俗话说,术业有专功。专业事还得找专业人。离开C医院之后,我打算直接去正规医院的生殖中心了。


当时,本市开设有正规生殖中心的大医院,好象只有一家省级医院(D医院),和本市最好的一家三级甲等医院(E医院)。考虑到E医院生意太好了,且离我们单位太近,我不想遇到熟人。我决定还是先到D医院去瞧瞧。


2005年12月底,我去了D医院的生殖中心,挂的是一位50多岁的女教授的号。那天是个星期三的下午,病人不是很多。她看了之前我所有的检查结果,给我开了张B超检查单,让我先去做B超。


B超室就在生殖中心隔壁。我提示女医生说我右侧卵巢有个小囊肿。女医生点点头,很熟练地做完,然后很肯定地说,你还有子宫内膜息肉。我颇有些意外。之前,我在别的医院做了那么多次的B超,怎么从来没有发现过子宫内膜息肉呢?我仔细回想了一下,或许以前我每次做B超都是在快PL的时候做的,而这次,我是例假刚刚完就来做B超的吧。


我把B超结果拿给女教授看。她立马就说,那得做宫腔镜,把息肉拿掉。否则,息肉会影响受孕的。住三天院就行,费用大约1000块。这个月不行了,下个月来做吧。她很快地给我开了住院单。


2006年1月中旬,是个周五。我早盘算好了,周五请一天假,加上双休,正好三天,悄悄地把手术做了,也不耽误上班。那天,正好LG去北京出差,我没有和家人打招呼,一个人来到D医院,住进了生殖中心病房,做宫腔镜手术。我在自己的手术单上签了字。手术室很简陋,一开始,我躺在冰冷的手术台上,听着医生护士在身边轻松地聊着昨天的电视今天的天气,心里一片茫然,不知道自己还要在这条路上走多久。等了半天,终于开始手术了。我一边疼得不行,一边感觉自己的灵魂和身体整个都象缓缓地漂浮在半空中了。我害怕极了,我大声叫着:“我不行了,我要丧失意识了。”医生护士也慌了,有人连忙看旁边的仪器,然后说,不要紧,正常的,正常的,我们给你打了麻醉剂的。


似乎等了很久,手术才做完。我躺在手术台上,动弹不得。有个好心的医生知道我没有家属陪伴后,他搀扶着我回到了病房。


病房是三人间。我睡中间的床。一左一右,都是三十来岁的女的,都躺在床上一动不动。我一边打着消炎针,一边回复着LG从北京出差发回来的短信,一边听着她们俩聊天,渐渐听出了端倪。左边的一个年纪大一点的,是下面郊县的,刚做完试管婴儿没几天,正在等着过几天查血。右边的年轻一点的,本地人,做试管婴儿,抽血结果成功了,等着做B超,看是否宫外孕、多胞胎。左边的一个,因为不知道自己是否怀上了,也不敢下床活动,只是不停地问右边的一个,移植后身体有什么反应。她不断地说,自己目前一点感觉一点迹象都没有。


她们聊天的时候,陆陆续续有别的病友进来,和她们说话,无非是谁谁谁今天抽血怀上了,谁谁谁失败了。好象这儿大多数都是来做试管的。她们统计道,每间病房的成功率大概在30%。有的病房运气好,甚至在某一两天达到了50%。她们兴奋地说着一些我听不懂的术语。


那时,正好快过年了。她们说,结果一出来,她们立马就收拾东西回家过年。成功最好,可以过一个欢欣鼓舞的年。失败了,也不要紧,过完年,明年再来。反正,她们许多人,为了要小孩,连工作都没了。因为总是要看病,要检查,断断续续地请假,单位也不乐意,索性就辞了职,一心一意地跑医院。


这是我第一次近距离地接触和感受试管婴儿。从她们身上,我感觉试管婴儿似乎挺快捷的。成不成,都直接了当,一点都不拖泥带水的,最多三个月就可以知道结果,让人或一步登天立定成佛,或心灰意冷彻底死了这份心。不象我这样,四处寻医问药,屡败屡战,软刀子杀人。


上午 快下班的时候,给我做手术的女医生走进来,问我情况好不好。我问她,息肉刮干净了没有?别白遭了这次罪。她很笃定地点头,说,她来来回回地都刮了两次。我又患得患失地,生怕她把我的子宫内膜刮得太薄了,以后影响受精卵的着床。唉,女人的心啦。


我在医院打了三天的消炎针,白天打针,中午回家。我也向我的室友打听了一些试管婴儿方面的常识。第三天上午,右边的女的从门诊B超室检查回来,很失望地扬着手中的B超结果:“唉,只有一个。”她倒贪心得很,想要双胞胎。下午,打完针,办理完出院手续,我去门诊找女教授。


女教授看完我的出院小结,说,宫腔镜显示,你的输卵管都是好的,现在子宫内膜息肉也刮干净了,也就是说,你的宫腔环境是正常的了。不过,子宫内膜息肉容易复发,你得争取半年之内尽快怀孕。她给我开了处方:三个月的经期抗炎治疗。


之后的三个月,我遵医嘱,每个月,利用中午午休时间,很认真地,去单位附近的社区医院连续打五天的消炎针。我觉得一个干净的宫腔环境对于怀孕而言,也是很重要的。它直接影响着受精卵的着床。有许多一而再,再而三地做试管婴儿,却始终没有成功的JM,我想,多多少少跟她的宫腔环境是有关系的。


(十)


毕竟是一次宫腔手术,因为担心子宫内膜没有恢复好,又害怕宫腔感染,在D医院做完宫腔镜手术之后的三个月内,我很认真地做着抗炎治疗,没有和LG同房。LG很负责任地配合着我。


三个月后,一个周六的下午,我又去了一次D医院。在生殖中心坐诊的,是一位将近六十岁的时髦女教授。伊说着一口慢条斯理的普通话,微皱的皮肤,一看就擦了粉,不同寻常的白。卷卷的头发,抹着鲜艳的口红。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的头发右侧,竟然象小女孩子一般,别着一枚精致小巧的亮闪闪的天蓝色发卡。现在想起来,伊倒是与香港的龚如心有几分神似。


也许是周末的缘故吧,那天病人奇多,又没有护士维持秩序。一大堆人在专家诊室,将伊围得个水泄不通。我坐在旁边,冷眼旁观。伊看病动作倒挺麻利,嘴不停,手也不停,飞快地开着处方。我听伊说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唉,你们看病也不容易,能给你们省钱的,我就尽量帮你们省钱,免得你们花冤枉钱。伊的话,听着让人舒服极了。不断地有人拿着伊开的处方,千谢万谢地走了。


过了一会儿,有个三十多岁的女的来了,进来就喊伊阿姨,也不排队,径自地挤进去,把病历塞给伊。原来,她是伊的熟人的女儿,在某所高校任教兼读博。她怀了三次孕,每次都是怀到两三个月就莫名其妙地流掉了。伊一听,就嚷嚷起来,你这个孩子真是的,每次都掉了,才来找我。那有什么用呢?你应该一怀上,就来找我,我才能想办法给你保胎沙。你现在来,又有什么用呢?你们夫妻两个人查了染色体没?先查了染色体再说。伊提起笔,唰唰地开了检查单,打发她走了。


到了下午快下班的时候,诊室里终于清静下来。轮到我,我仍然把所有的检查单拿了出来。我说,我有抗精子抗体,右侧卵巢有个2公分左右的囊肿,我还是子宫后位。伊对我说的一点兴趣都没有,只是指着我在C医院拍的输卵管造影的片子说道,你这输卵管有炎症,幸亏没怀上,怀上了,也是个宫外孕。我一听,又懵了。为什么每个医生的说法都不一致呢?我的输卵管到了伊这儿,怎么又有炎症了呢?我都糊涂了,一脸无奈地问伊,那怎么办呢?伊埋着头开处方,说,先打针消炎再说,我再给你开些营养药。


做完皮试,交完费,拿了药,已经是晚上六点了。注射室都关门下班了。我颓然地前往急诊观察室打针。坐位都满了,我转向旁边的一个小间,找了张病床躺下。一会儿,又来了个打针的女孩。我记得她,她也是仿龚如心的病人。我们一边打着针,一边聊天。女孩子牢骚满腹,说:“总是打针,总是打针。每次找她,她都让我打针。我跟她说,我这些天下面有些痒,痒得我连牛仔裤都不敢穿了,只敢穿宽松透气的运动裤,她也不管,照样让我打针。”她说,她连工作都没了,成天四处看病吃药,花的钱,做一次试管都绰绰有余了。我听了,心一动,想起我有个当医生的同学曾经对我说过,他说,其实打针不是万能的。除了肺炎必须打针,因为要及时地把病毒压下去之外,其它的针,都是可打可不打的。但是,医生最喜欢让病人打针了,因为针贵,而且,又不会打死人。我连忙问女孩子,她打的什么针。结果,她打的,是和我一样的消炎针。仿龚如心在开处方的时候就说,这种针,是D医院最近刚进的新药,临床消炎效果特好。我心里直犯嘀咕,就算是输卵管炎症,光打这三针消炎症,又有什么用?我一下子鄙视起仿龚如心来。原来大医院的专家教授,也有惟利是图,见钱眼开的。对D医院的好感,也在一瞬间烟消云散。我想,我不会再来这家省级医院了。


不过,好歹,我还是坚持把这三针打完了,毕竟,费已交了。但是仿龚如心给我开的营养药,我可是一直放在抽屉里没动。


很快,2006年的五一节到了。我和LG忙碌着,在五一长假期间搬进了我们的新居。我终于拥有了自己梦寐以求的小窝。结婚六年后,我和LG第一次过起了自己的二人世界。其实,我们的新居早在元月份就装修好了,但是LG是个特别细心特别谨慎的人,为了要小孩,他特别注意环保。装修的材料,一件件都是他亲自精挑细选,只买贵的、环保的。装修好了后,他还坚持非要通风敞气几个月。他还不辞辛苦地跑到花鸟市场,拖了二三十盆花花草草回来,诸如万年青、常青藤、芦荟、虎皮兰、吊兰和金虎等,放在家里的各个角落,吸收甲醛,净化空气。


在新居安顿妥当之后,我对LG说,好了,房子的问题也彻底解决了,现在,就差宝宝了。我看,我们下一步就去E医院了。E医院是我们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了。如果E医院也不行,那我实在没辙了,我们就惟有认命了。


LG且笑不语。


(十一)


乔迁之后,我们终于决定去我们最后的希望------------E医院了。


E医院是一家三级甲等医院,地处闹市,可以说,是本地最好的医院。每天,本市的,外地的,前来E医院看病的人络绎不绝。用我一个同事的话来说,每天在E医院各个收费处,尤其是在住院部的收费处排队的人,每个都是手里捏着一大摞钞票,争着挤着抢着往收费处的窗口里送,惟恐人家不收。


早以前,我就有所耳闻,E医院的生殖中心是本省通过国家资格审查的,可以开展试管婴儿及其它相关助孕手术的第一家正规生殖中心。至于找哪个教授,我也拿定了主意。记得几年前,有次我去E医院的妇科看病,无意间听见一个女医生对病人说,如果你要看不孕,就找谁谁谁(下面,我姑且叫他教授张)吧。而我在本地的报纸上,也经常看见教授张代表E医院的生殖中心接受记者的采访报道,教授张是生殖中心的副主任。时值今日,我对于教授张在报纸上曾经说过的一段话,仍然无法忘怀。他说:“只要你有足够的信心,和一定的经济实力,现代医学技术,总会给你一个健康聪明的孩子。”尽管我从未见过他,但是有段时间,他的这句话一直在鼓励着我。


在我寻医问药的第四个年头,在我给自己设定的最后一年期限内,E医院的生殖中心和它的教授张,成为了我最后的一根救命稻草。


我在网上查了教授张坐诊的时间表。6月份的一个星期三,我起了个大早床,跑到E医院挂号。我真算运气好的,5点半才到的挂号大厅,居然还排队挂到了教授张的号。


七点半时,我上楼,去生殖中心。一出电梯,我吓了一大跳。生殖中心偌大的候诊大厅里,已经密密麻麻地坐满了就诊的男男女女,都是三十来岁左右的。大家神情各异,安安静静地等着。门口的分诊台处,一个小护士正在将一大堆的病历按序排队。我无可奈何地笑,心想,看来E医院的名声真不是乱盖的。我将病历和号交给分诊台的护士,然后好不容易在大厅右侧的B超室旁边,找了个角落坐了下来。


快到八点后,陆陆续续有更多的人进来,分诊台的护士埋着头,给一些人开着检查单。B超室的护士也打开了门,开始叫号做B超了。顿时,候诊大厅里热闹起来。我身边坐着的,好象都是来做B超的。她们看来显而易见是这里的常客,三三两两地打着招呼,旁若无人地聊着天,说着什么打了几针了,指标多少,卵泡几个了,长到多大了等等。我听了半天,才明白她们都是即将要做试管婴儿的,正在接受前期的检查和治疗。她们当中有不少都是外地人,据说为了治疗方便,就集体租住在医院附近的招待所。


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护士叫到我的号了。推开专家诊室,一眼就看见七八个实习女医生围着一个四十来岁的男医生,他正在给上一个病人看病。终于亲眼见到传说中的教授张了(我曾经在报纸上和网上看过他的相片)。他相貌普通,微卷的头发,圆圆的脸,戴着一幅眼镜,不象有些专家不苟言笑,神情严肃。他个子嘛,不高,但笑容特憨厚、沉稳,令人油然心生信任。属于那种你一看见他,立马就会联想起学究、骨干、学科带头人这些词藻的人。


我在一边坐下,拿出了所有的检查结果,向一个实习女医生讲述着我的病情,她低头写着病历,时不时,问上几句。过了一会儿,她把我的资料交给了教授张。我还是照例说了我的三个问题:我有抗精子抗体,右侧卵巢有个2公分左右的囊肿,我还是子宫后位。然后,犹豫了一下,我又说道:“我的排卵好象不太好。”虽然我曾经在C医院做过B超监测排卵,但是我自己老觉得优势卵泡不是很明显,最后排了没,也没看到。况且,有段时间,我自己坚持量基础体温的时候,测得到低温区和高温区,却老测不到温度明显下降的那一天,也就是排卵日。


听我说完,教授张拿起我的输卵管造影的片子放在灯光下,仔细地看了看,然后简单地说,输卵管没问题。对于我说的几个问题,他答复道:“抗精子抗体不管它,卵巢囊肿和子宫后位都不要紧。”他沉吟了一下,又说:“这样吧,你家里或单位离医院近不近?愿不愿意来做针炙?针炙可以促排卵。”他拿出手机,就拨了个电话,好象叫谁上来。


一会,有个三十来岁的女医生笑眯眯地进来,把我领下了楼。我后来才知道,她是中医科的,专扎针炙。兼在本医院读研。她脾气挺好。和我同龄。


那时正值高考、中考刚完。那阵子,我经常泡在中医科,混在一堆刚刚放假忙着突击针炙减肥的青稚学生中,扎着我从未接触过的针炙,同时做着B超监测排卵。


说实话,第一个月,针炙还挺灵的,虽然B超依然没观察到卵泡是否排掉,但是我的例假周期变得特别准。而且,接近排卵日时,我的清亮的分泌物也特别多。我还高兴了一阵,心想,这个月有戏了。但是,同房的结果依然令人失望。第二个月,针炙简直看不出任何效果。我又没了信心,看着身上深深浅浅的针眼,心想,又白折腾了两月。


当我准备放弃针炙,再去找教授张的时候,我忽然发现自己的身下奇痒无比,去医院检查,居然是霉菌阴道炎。真是见鬼了。百年不得妇科炎症的人,在这种关键时候,竟然招惹上阴道炎了,这不捣乱吗?我当然知道阴道炎是会大大影响受孕的,于是,我决定暂时放下要宝宝,先全力以赴治好炎症再说。



(十二)


2006年9月的某个周三,我再次前往E医院。这次,我叫上了LG。因为,我感觉是到了我们看病的关键时刻了。


其实,在7、8月份,我全力以赴治疗霉菌阴道炎的期间,就下一步我们看病的方向,我曾和LG讨论过。我对LG说:“我实在没办法了,要不,我们干脆做试管得了。成不成,就这一锤子买卖了。省得成天在这儿死磕。”彼时,我真觉得试管是我们最后的出路了。我公公倒是挺开明的,他早就建议我们去做试管了。LG还有些踌躇,一则,做试管费用太高了。二则,现在国内试管婴儿的成功率还不是太高,也就35%左右,而我们就会是那幸运的35%吗?LG最后说,先看教授张怎么说。


这次,我们没挂上号,看不孕不育的人委实太多了。我灵机一动,向给我做针炙的女医生打了求救电话,她让我直接找教授张加号。


因为加号得等到10点钟之后,我和LG耐心地在人满为患的生殖中心候诊大厅坐着等着。LG看着他的书,我左顾右盼地,听别人聊天。B超室门口照例门庭若市川流不息。在等候做B超的人群中,一对母女俩十分打眼。母亲笑眯眯地,四处向熟人打招呼。女孩子穿着宽松的长裙、平底鞋,寡言少语,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我认出她来。6月份,我第一次来这儿的时候,遇到过她。当时,也是她妈陪着她,来做试管的。她原来怀过一次,不知为什么没要。后来,再想怀,却无论如何也怀不上了。当时,母女俩一筹莫展地,患得患失地,向过来人打听这打听那。士别三个月,看她妈这般兴奋样,该是马到功成了。果不其然,一会儿,女孩子从B超室出来,向她妈扬着B超单,嘟着嘴道,医生说位置是正常的,但胚胎有点小。“不要紧的,还早,还早。”母亲欢天喜地地,迭声安慰着女儿,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她,两人慢慢地走了。剩下的人群中,立刻象炸了锅,大家议论纷纷,羡慕的,憧憬的,困惑的,嫉妒的。我瞅瞅身边的LG,也蠢蠢欲动起来。这可是我亲眼见到的第一例活生生的例子啊。何谓绝境逢生?何谓一步登天?我真的是受了刺激了,强烈的刺激。


10点后,我和LG悄悄地溜进了专家诊室,准备加号。我报上大名。教授张要我等会。教授张正在看一位男病人的精液检查报告。旁边,一对夫妻俩神情紧张地候着。男的年纪有点大了,大约40岁吧。须臾,我听见教授张说道,你不用看了,你没有精子。男的大概早有思想准备,立马问道,有没有办法?教授张简洁地回答道,那就借精。用别人的精子。男的不死心,很快又道,我们还是想要自己的孩子。教授张摇摇头,说,那很难。你没有精子。要么就是你体内根本不产生精子。要么就是你的输精管有问题,堵了,或老化了,道路不通畅,精子出不来。后一种情况,就算用穿刺,也很难侥幸穿到一个精子。多半是浪费钱。我建议你放弃治疗。教授张话音一落,整个房间顿时鸦雀无声。连那七八个实习的女大学生都一动不动地。男的面如死灰地坐了一分钟,站起来,一声不吭地拉着老婆走了。我和LG面面相觑,心有余悸。


这夫妻俩刚走,房间内一位20多岁的年轻小伙子面无表情地走到教授张身边站着,又是一个检查精液常规的。教授张看了看报告,很快说道,你也没有精子。小伙子亦并不意外,缄默不语。教授张又道,也没有办法。这时,小伙子拉教授张的袖子,期期艾艾地,您,您,能不能过来一下,我有话对您说。教授张似乎见惯了这种场面,他纹丝不动,微笑道,有话就在这儿说。小伙子不依不饶,仍旧拉拉扯扯地。身边观摩学习的一个年长的女医生站起来了,说道,来,来,无关人员都出去,这是病人的隐私。我们这些病人不由分说地,都被赶了出来。


我和LG心情复杂地坐在诊室门口的沙发上。LG望着我,感慨道,你看到了吧。 我们还算幸运的,还有看病治疗的机会。这些人被医生判了死刑,连机会都没有了。我深有同感地点头,又困惑不解地问LG:“你说,他要和教授张说什么呢?教授都断言他没治了,他还有什么可说的,还要私下背着人。”这时,分诊台的护士拿着纸条过来,让LG下楼去加号。这时,小伙子也从专家诊室出来了,候诊大厅的一个娇小玲珑的蛮年轻的女孩子立刻迎上去,用询问的目光望着他。小伙子一言不发地,拉着女孩子就走。


一会儿, LG从楼下加号上来,对我说,刚才那个小伙子和他老婆又去别的科室看病去了。LG又说,我知道他刚才想和教授张说什么,他是想让教授张别把检查结果告诉他老婆。因为,先前他进诊室的时候,他老婆原本也是想跟着进去的,结果硬是被他推出来了。


我和LG唏嘘不已。


很快,广播里叫我的名字。我和LG赶紧进去。因为想到教授张看的病人太多了,未必还记得我的病情,我又带上了所有的检查结果。教授张看了我的输卵管造影的片子,依然斩钉截铁道,输卵管没问题。我又把LG做精液常规检查的结果拿给教授张看。在这之前,我在坛子里一直忘了说我LG的情况。LG分别在A医院和D医院做过两次精液检查,每次都是畸形率比较高,有一次甚至高达67%。我问教授张这会不会有影响。教授张说:“那当然有影响,好比开运动会,有人残疾,有人健康,那当然是健康的跑得快的比较好了。但是,这不要紧,这只是个参考值。我们有我们的办法。”我发现教授张有一个特点,他说话,尤其是向病人解释病情的时候,十分喜欢,也很耐心地用比喻,用形象浅显的道理,让病人一听就懂。不象某些专家,惜字如金。你问他什么,他懒得搭理你不说,还动辄一句“你怎么什么都不懂”或者“我说了,你也不懂”,噎得你直翻白眼,且不敢还口。


我又说,我遵医嘱做了两个月的中医针炙,可是效果不是很明显。我怕教授张忘了,又强调道:“我有抗精子抗体。”我老是觉得抗精子抗体是个不容忽视的问题。教授张考虑了一会儿,说道,那就做IUI吧(人工授精),直接把精子打进去,绕过抗精子抗体。我一听,急了,我说,我能不能直接做试管婴儿?教授张一边低头写病历,一边大摇其头:“输卵管是好的,做什么试管?任何手术都是有指征的,做试管也是有指征的,要严格控制的。再说,做人工授精简单,代价小,又便宜。先做人工授精再说。具体事项让她们告诉你。”教授张把我交给旁边的实习女大学生。


实习女大学生交待我:


1.从做手术的那个例假周期的第5天起,每天服克罗米酚2片,连续服用5天。


2.例假周期的第6、8、10天,隔天肌注HMG150单位(2支)。


3.从例假周期第11天起,B超监测排卵。确定手术日期。


我和LG拿着教授张开的处方楼上楼下地划价,交费,拿药。


终于要接触到实质性的治疗了。是骡子是马,终于要拉出去溜一溜了。虽然不知道最终结果如何,但是,我的心里总算安定踏实下来。在回家的公共汽车上,我对LG说,我们先不慌做手术。我们先休息调整一个月。再说,我的阴道炎,我还想再巩固治疗一个月。LG不停地点头,回答道,对,我们要用最好的状态迎接手术。


(十三)


在休养生息了一个多月后(从做完针炙治疗,发现得了阴道炎开始,我和LG一直没有同房,因为我担心阴道炎和抗精子抗体又死灰复燃),2006年11月,我和LG准备做人工授精手术了。


11月例假来了之后,我遵医嘱,从第5天开始服用克罗米酚,第6、8、10天,每天肌注HMG2支。第11天,我去E医院做B超监测排卵。生殖中心做阴超的女医生三十多岁,披肩大波浪,架副金边眼镜,业务很熟练。她说我的卵泡还小,让我隔天再去。


然后,大波浪领我到外间给我登记建卡,问我这些天服药的情况。我说我的HMG打完了,克罗米酚还有4颗。她一听,就愣住了,反问我,给你开了几颗?我说,10颗啊,我从第5天开始,隔天服2颗,今天的还没来得及吃。她立刻低头,在我的卡片上写道,病人漏服2天。我翻出当初实习女大学生给我的注意事项看,原来,是我自己稀里糊涂的,弄错了。克罗米酚得从第5天开始,连续服用5天,每天2颗,正好10颗吃完。我傻眼了,问大波浪,那怎么办啊?大波浪起身进里间,头也不回,答,别吃了,过时间了。


我耷拉着脑袋,从B超室出来,把LG从单位开出的生育证明的原件复印件、我们结婚证的原件复印件、身份证的原件复印件,一并交给了分诊台的护士审核登记。护士收了生育证明的原件和其它复印件,将结婚证和身份证原件退还我,然后找我要检查结果的原件复印件。我才知道原来做人工授精和试管之前,夫妻双方还要进行一些必要的检查。护士着急了,说,搞半天你还没做啊?快点去做,今天就做。查血的结果还得等两天才能出来。要不然,你要赶不上这个月了。她问我以前做过哪些检查,收了我的输卵管造影、B超、LG精液常规的检查结果,动作神速地给我开了一堆检查单。


我也慌了,赶紧给LG打电话,让他尽快赶到医院来。然后,我们俩楼上楼下地跑,抢在医院上午下班之前搞定了。其实,做的无非都是一些常规检查。双方ABO血型检查、Rh血型检查、肝炎全套、梅毒、HIV,女方白带和尿常规等。抽血结果两天后才能出来,我和LG做完检查,如释重负地去附近吃了顿肯德基,然后一南一北,各自搭车上班。


第13天,我又去做B超。大波浪说我的右侧卵巢有2个大的卵泡,1个1.8公分,1个1.5公分。左侧卵巢有一些小卵泡,无足轻重。让我在候诊大厅等B超室的专家来了再处理。


过了一会儿,B超室的一个头发短短的小护士出来叫我,让我马上去抽血,查LH。我乖乖地照办了。


半小时后,正当我在检验科门口傻等LH结果的时候,我听到小护士在B超室大声叫我的名字。她递给我两张单子,匆匆道,结果教授看了,明天上午做手术。现在你再去楼下肌注2支HMG。给你开了一盒消炎药,从今晚开始吃。夫妻两人明早八点之前到,带三证原证。


从医院出来,伫立在阳光灿烂车水马龙的大街上,我还神情恍惚。啊,这么快,真的就要做手术了?真的要动真格的了?我发了半响呆,然后拨通LG的电话,我说,明早做手术啊,你把假请好。


下午,我很平静地找到单位领导。我说,我妈病了,我明天得带她去医院看专家,我请一天假。


(十四)


次日,我和LG起了个早床。730到达了生殖中心。医生护士都还没来。等到快八点,生殖中心又开始人来人往、热闹非凡起来。我和LG问过分诊台后,直接来到隔壁的检验科。


检验科的护士验过我们的证件,然后给了LG一个小塑料杯,让LG去旁边取精。取完精,护士就让我们到手术观察室等候做手术。


彼时,恰好8点整。手术观察室已经人满为患,无从下脚了。我和LG挤在最里面坐下。LG拿出报纸打发时间。我照例百无聊赖地捡耳朵,听别人聊天,长见识。很快,我就弄明白了,原来今早有7个做试管移植的,还有几个采卵的。至于人工授精的,我还没发现有别人。


做试管移植的,都是成双成对的,外地的居多,看上去年纪都不是很大。大概是前期的检查和治疗一路走下来,彼此也熟络了,他们谈笑风生的,互相打听着对方之前采了多少个卵泡,冷冻了几个,今天会移植几个,移植手术完之后是就地住院,还是回家休养,你一句“唉,但愿我们今天这一批都一次成功”,她一句“我看你的成功机率大一些”,等等,说得热火朝天的。我静静地看着她们,感觉新奇极了。


尤其是其中一行四人,显而易见,是妈妈和小姨陪着女儿来的。女儿不到30岁吧,很前卫时尚的打扮,一看就是家境尚可被宠坏了的那种,说话张扬得很,旁若无人,指手指脚的。女婿瘦瘦的,西装革履,象个毛孩子,完全坐不住,一下子就没了人影。女儿宛若在家里一样,隔三岔五地教训自己的LG,间或指使他下去买过早,或到车子里把自己的蓝色睡衣裤拿上来。大家都宽容地看着、笑着。女孩子是下面市里的。她说她们那儿在这里看病的人,都成功了。所以,她也跑来了。但是,她也担心。她说,试管婴儿不比自然受孕。好比种树一样,胚胎毕竟是移植的,不是自然结合的,没有经过自然地优胜劣汰,即使着床了,生命力还是肯定会差些,难得存活。然后,她又说,做完移植手术,她就直接住院,卧床休息。即使没有床位,她也不管,赖着不走就是。她一说完,对面一直默不作声的一对年纪较大的夫妻,其中的男的放下报纸,不以为然地摇头,大大咧咧地接过话题说:“没有那么邪乎,放轻松点。”他说,他们都是第三次做试管了,已经习以为常了。他们就见过一个农村来的女的,一做完试管移植,就自已一个人坐长途汽车回去了。回家当天照样下地采棉花,最后还不是怀上了。“如果自己不中神,就是躺一个月不下地,也没用。”他一言以概之。大家哄堂大笑。


过了一会儿,移植手术室出来一个年纪较大的护士。她招呼7个做移植的,一对对依序签手术同意书和相关协议。并向她们交待手术后的注意事项,要她们马上把先前给她们的那颗药(好象是抑制宫缩的)吃了,然后要她们喝水、憋尿。很快,第1个做移植的,被叫进去了。或许想到马上要轮到自己了吧,观察室的空气刹那间紧张起来,大家安静了许多。那个很前卫时尚的女孩子悄悄出去,换上了她的睡衣裤(后来,我又在E医院遇到她。这是后话)。二十分钟之后,一辆手术平床被护工推了出来,床上的人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几乎看不见脸。家属立刻拥上去,抱衣服,拿鞋子,手忙脚乱地跟着推车走了。第2个移植的进去了。


这时,LG坐不住了,他说,怎么还没到咱们?精子都送进去一个多小时了。我也隐约觉得不对。不是说,要新鲜有活力的精子吗?现在过了这么久,精子该都凝固了吧?LG说他去看看。


几分钟后,LG回来,说护士还是那句话,等着。LG又说,他看见教授张进了B超室。我连忙说,我去问问。


教授张果然在B超室里,给那些刚刚做了B超的病人开处方,决定下步治疗方案。教授张对面,有位女医生正在向一位女病人解释,说她的B超监测排卵结果显示,虽然打了进口促排的针,但是,她的卵泡根本就没长大,还是老样子。女医生的意思是,针再继续打下去,也是白白浪费钱,建议她放弃。女病人不甘心,问,那我改打国产针,怎么样?女医生摇头,说,进口针都不管用,国产的,更难说。女病人呆呆地站在那儿,不知所措。


我向教授张打过招呼,把自己的疑惑一说。教授张耐心地解释道,人工授精的精子,取精后,还要经过一系列的包括清洗、筛选、上油、抛光等优化处理,大概需要一两个小时,然后才能用于手术。我又问他,人工授精的成功率究竟是多少?他答,10%20%左右。我心里打鼓了,再问,倘若这次手术不成功,那么下个月怎么办?教授张笃定地回答:“那就继续做人工授精,再做23次。毕竟,比起试管来,人工授精还是简单一些,人受的罪也少得多,价格也便宜。”


我谢过教授张,回到观察室,将教授张的话一字不落地传给LGLG也不做声了。


随着移植的平床陆续推出去,观察室渐渐冷清下来。11点整,在漫长的等待中,IUI手术室的门终于打开了,里面出来一个小护士,大声喊着包括我在内的三个名字。我条件反射般地冲过去。和LG一起,签完手术同意书,签相关协议。终于,我和另外两个女孩子进了IUI手术室。


IUI手术室一尘不染。贴着左边的墙壁,三张象妇检的手术台一并排开。我庥利地爬向第一张床,脱下一只裤腿,躺下。稍顷,护士表情严肃地向我们宣布手术后的注意事项,要求明天上午八点来医院复查B超,看卵泡排了没。如果卵泡已经排了,就从明天开始,每天肌注2支黄体酮(每支20mg)。然后,手术后第16天来生殖中心抽血,查ß-HCG,确认是否怀孕。如果B超显示,卵泡还没有排,就得重新确定日期,再做一次人工授精手术。


护士将手术后的处方,交给我们收好。又接着问道,给你们的消炎药(预防宫腔感染的)吃了没?我一惊,完了,我居然忘了。我还以为是手术后再吃呢。然后,护士在一边做着准备工作。


我望着天花板,静静地等待着。这时,我旁边的女孩子,伊看上去26岁左右,披着离子烫的长发。伊忽然侧过身问我,你以前做过没?我说,没有,这是我第一次做。伊说,她有边输卵管有问题,去年在D医院做过一次人工授精。那次,也是几个女孩子一起做,其中有个女孩子,很幸运地,一次就成功了。我淡淡地反问道,是吗?然后,我不再做声。


说起来,真奇怪,等了盼了这么久,真的躺在手术台上了,我反而平静得不得了。或许,是因为太明白了人工授精的成功率太低。或许,老想着总还有试管这最后一条退路垫底。彼时,我根本没有奢望手术是否会成功,我甚至压根都没想这码事。潜意识里,我早有不成功的思想准备。或者可以这样说,我已经断定自己会不成功的。彼时,我只是想,我终于走到实质性的这一步了。该走的,除了试管,我终于要走完了。


过了一会儿,进来一个年纪较大的和颜悦色的女医生。我听护士喊她老师,看来,她才是主刀的。老师开始戴手套,准备器械。这时,护士拿着一个小玻璃瓶(装着精液),走到我面前。她很严肃地问我,你是谁谁谁吗?这是你LG的名字吗?我看到玻璃瓶的侧身写着我和LG的名字,我也很严肃地回答道,是的。她表情严肃地连问了三遍,我亦表情严肃地连答了三遍。问答完第三遍,我们俩忍不住,几乎同时笑出声来来。


很快,老师准备好了。“从你这儿开始吧。”她边说着,边拖了一张椅子坐在我正前方。她十分贴心地安慰我们,都别紧张啊,一点都不疼,很快就好了的。然后,我感觉好象有什么东西进去了,估计是很细的管子。老师手脚挺利落的,也很放松。她边做着事,边和我们聊家常。关于人工授精的成功率,她和教授张的说法是一样的,大概和夫妻自然同房一次受孕成功的机率差不多。不过,她又补充道,人工授精比一次自然受孕的成功率稍微高一些。因为人工授精会对精子做一些优化处理,从而提高了精子的活力和质量。而且因为女方服用了克罗米酚促排药,优势卵泡的数量不会象自然受孕一样,仅一个,会多一些。这样的话,精卵结合的机率也大一些,受孕成功的机率自然也高一些。


我正凝神听着,老师忽然说道,唉,你别鼓肚子啊,管子都差点出来了。啊?我连忙调整呼吸。一分钟后,老师说道,好了。我有点不放心,赶紧问她:“您打进去没呀?”老师说,打了,打了,进到子宫都有好几公分呢。她拖着椅子,坐到离子烫那边去了。


我琢磨着,这么快啊,前后也就不到十分钟的时间嘛,我连一点感觉都还没有。我又想,她们不会让我现在就起来吧?要是出来了,可怎么办啊?这时,一边的护士走过来,帮我把手术台下边的一块板子拉出来,她说,躺一躺吧,20分钟后再起来。我想着自己是子宫后位,于是,依然把双腿屈着,躺着。不知为什么,这时候,我蓦地有种感觉,我们就象流水线上被生产的产品一样。不是吗?从分诊台,到专家诊室,到B超室,再到手术台,一整套固定的流程,行云流水地下来。一如当时我和LG拍婚纱照时的情景。只是主题不同,操作的人员不同罢了。


离子烫的手术也很顺利,一会功夫就完了。没想到,轮到3床的时候,意外地出了纰漏。3床是个黑黑瘦瘦的女孩子,大约30出头吧,始终一言不发的。老师给她开始没多久,就困惑起来,自言自语道,怎么进不去啊?过了一会,老师说道,你这阴道,管子进不去啊。3床这时开口了,低声解释说:“我做过阴道开口手术。”我心里一疙瘩,难道她就是传闻中的石女?老师恍然,说,难怪。然后,老师连忙招呼护士拿什么什么其它的手术器械来,似乎是要强力把管子挤进去。我的心陡然沉重起来,女人,真的是太遭罪了。


当我从手术室出来,观察室里尚有七、八个人在等着。LG和一对一脸沧桑的、40来岁的夫妻聊得正欢。我赶紧让LG打开水,我要吃消炎药。坐了一会儿,我们和那对夫妻告别,打的直接回家。路上,LG对我说,那对夫妻是下面市里的,男的是挖矿的,弱精,前前后后做了几次试管都没成功。十年了,夫妻俩赚的所有的钱都投到看病上了,家里连房子都没盖。LG说,他最佩服的就是人家那股子执著劲,没钱了,就去工作。赚了钱,又出来看病。不达目的,决不罢休。


回到家,我径自上床躺着。LG给我做他最拿手的鸡蛋青菜营养快餐面。吃面,睡觉,看电视。下午四点,我下床了,如常活动。


次日晨,我量基础体温,体温36.7,高温区。卵泡应该排了吧?我安慰地想。然后,我按步就班地按时上班,因为实在是不好意思请假了。上午11点,我瞅空偷偷溜出去,打的直奔E医院。生殖中心排队做B超的人好象更多了。趁B超室维持秩序的护士不在,我很不厚道地将自己的病历和号放在一大摞排队的病历最上面。


很快,就轮到我了。B超室里,还是那个戴眼镜的大波浪女医生。我说我是昨天做了IUI,今天来复查B超的。她说,你怎么这晚才来啊?我没吱声,心里在祈祷,可千万不要告诉我,卵泡还没有排啊,要不,冤枉又要做一次手术。


稍顷,大波浪说:“排了啊,右边的原来两个大的已经排掉了。”我庆幸着爬起来。大波浪又发话了,左边又有两个长起来了,快排了,你这两天可以回去自己同房,增加受孕机会。我连忙谢谢她的温馨提示。大波浪又交待我,术后第16天记得来抽血,查HCG的结果。


我开心地到楼下划价、交费,拿黄体酮。顺便肌注了当天的2支黄体酮,完成任务。


出了医院,看着大街上的人来人往,破天荒地,我的心情前所未有地轻松起来。虽然还不知道手术结果,虽然显而易见地,我的路还没有走完,但是,毕竟,一切可以暂时告一段落了。是福也罢,是祸也罢,我终于可以暂时不想这些事了。一切的一切,只等15天后的开奖结果了。


当然,我没有忘记大波浪的友情提醒。想着我那左边的两个快排了的卵泡,当晚,我自以为聪明地和LG同房了。世上的事情谁又预料得到呢?后来,为此一举,我一度肠子都要悔青了。这是后话


(十五)




做完人工授精手术后,接下来的日子,每天晨起,我坚持不懈地量基础体温。


术后第1天,36.7


从术后第2天开始,基础体温一直保持在37.0


几天后,下班路过小区门口的小药店时,鬼使神差地,我走了进去,买了两盒药店最好的早早孕试验盒。其实也就6元一盒。回到家,我悄悄地把早早孕放在书柜里面藏好。


术后第9天清晨,趁LG还在酣睡,我偷偷地爬起来,鬼鬼祟祟地躲在卫生间测晨尿。结果,试纸纹丝不动。阴性。还早,还早。我在心里安慰自己。


术后第12天清晨,我如法炮制。试纸依然毫无反应。我的心一沉,心想,没戏了。彻底没戏了。


心灰意冷的我,开始等待例假的来临。每次上卫生间,我都神经兮兮地,反复查验。但一直没看到褐色分泌物的征兆(后来,一个病友告诉我,打黄体酮期间,例假是根本不会来的。也不知她说的是真是假)。


术后第14天晨,37.0。按以往经验,我对自己说,今天例假该来了。结果空等一天。


术后第15天晨,基础体温依然是37.0。我终于忍不住了,笑着对LG说,我该不是怀上了吧?LG连忙打断我道,别,先别下结论,明天去医院检查了再说。我也赶紧点头:“是,是,宁可信其无,也别信其有。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免得到头来空欢喜一场。”中午,我和闺蜜去逛街。我们去一家川味馆。闺蜜点了招牌菜沸腾鱼。望着硕大一盆油腻腻的沸腾鱼,我一点胃口都没有,草草吃了些打底子的豆芽果腹。从川味馆出来,我忧心忡忡地对闺蜜说,我这些天不知咋地,老是觉得腹部不舒服,胀得要命,隐约还有下坠感。闺蜜马上老道地断言道:“盆腔炎,绝对是盆腔炎。我得盆腔炎的时候,就是这种症状,一模一样地。”我乍听,几乎要抓狂了,又是炎症,好不容易才治好阴道炎,又蹦出个盆腔炎。闺蜜说,你赶紧去医院看看吧。喔,我心不正焉地点头。


术后第16天晨,我忐忑不安地从舌下拿出体温计。 啊?依然是高温,37.0。我的心瞬间蠢蠢欲动起来。我清楚地知道,倘若基础体温的高温连续保持在14天以上,就很有可能是怀孕了。但是我又不敢百分百地确定。我决定暂时瞒住LG。那天是周六,LG要加班。他问我,要不要陪我一起去医院检查。我摇摇头,说,不就抽个血吗?我自己一个人去。去完了,我还要回我妈那儿呢。LG说:“好吧。不过,结果一出来,不管是好是坏,你都必须通知我。”


LG在车站告别,我直奔E医院。周六的生殖中心,仍旧人来人往。我找分诊台的护士开了抽血的单子,在检验科很快就抽完了血。护士说结果得10点钟才能出来,让我在候诊大厅等。我拿出我的报纸,打发悠长时间,隔三岔五地抬头,看检验科的护士有没送检查单到分诊台。九点多一点的时候,我无意间抬头,看见检验科的护士出现在门口,手里捏着几张单子,朝分诊台走去。我“噌”地就站起来,冲过去。分诊台的护士拿着单子,开始一个一个地叫名字。剩下最后一张单子的时候,她喊出了我的名字。我连忙答应,伸出手去。护士飞快地又向单子扫了一眼,然后说,怀上了啊。


我拿过单子,一下子有点摸不着北。我原来在电影电视上看到的,怀孕的检查单都是什么一排红色醒目的“HCG阳性”。而我的抽血单上只一排小小的打印字: ß-HCG 679.3mu/ml


我记得以前做试管的病友都说,只要抽血不是大鸭蛋就是大功告成了。


我捏着单子,重新在候诊大厅坐下,一时说不清楚是什么心情。虽然我心里多少有些思想准备,可是那多半是猜想罢了。一旦真的确定了,我倒有些无法置信了,恍如梦中。我原来一直以为自己一辈子都不会当上母亲的。然而,此刻,居然有一个小生命已经悄无声息地在我的肚子里安家落户了。一种特别的,从未有过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缓缓地,在我心底弥漫开去。


这时候,大厅里几个女孩子叽叽喳喳地热闹非凡。原来她们都是一批做试管的,术后第14天来抽血查结果。8个人中,2个人没来,5个人怀上了,1个人失败了。其中有个女孩子,查血结果是1000多,她们说她肯定怀的是双胞胎。她们相互恭喜道贺着,喜悦、兴奋之情溢于言表。彼时,坐在我对面,一直默默打量我的一个女孩子轻轻问我,你怀上了?我微笑,点头道,是啊。


我拿出手机,准备给LG发短信,想了想,最后还是拨通了LG的电话。LG在开会,声音几不可闻。我低声地,简单明了地说:“结果出来了,我怀上了。”LG也低声道:“喔。”我又说:“我现在在等教授开处方。”然后向LG道拜拜。我挂上电话,望着身边就诊的各色各异的人群,我的心一下子沉静下来。好象什么都没想,又好象想了许多东西。过了一会儿,LG的短信来了,上面仅一行字:我十二分地高兴。一分钟后,LG的短信又来了,上面道:别忘了找教授开叶酸和维生素片,问问肚子胀的事。


值班教授做手术去了,11点多才来。看了我的抽血单,他笑道,恭喜你啊,一次就成功了,值得啊。然后,他埋头给我开处方,1.继续每天打2支黄体酮。2.开了2瓶善存,一天1颗。3.术后第30天,来做B超复查,排除宫外孕和多胞胎。我说,教授,我这些天肚子老是胀得厉害,不适。他反问我,肚子痛不痛?下面有没出血?我摇头。他笑了,那就不要紧。怀孕哪有那么舒服的事?


从生殖中心出来,我本来想给我父母打电话报喜。转念又想,还是亲自告诉他们。于是,第二个电话我打给了我婆婆。做人工授精的事,我和LG一直瞒着双方的父母没说。我说,妈,我现在在医院里面。婆婆一听,急了,啊?在医院里面。是不是病了啊?要不要我们过来啊?我笑了,接着道,我刚才做了检查,我怀上了。然后就听到婆婆在电话里一大串地,好,好,好。


回到娘家,一换完鞋,我就对父母说,今晚别做饭了,我请全家出去吃。我们家有个传统,有什么值得庆贺的事,都会出去打牙祭。爸妈惊讶地问,为什么?我简捷了当地道,我怀孕了。


那天晚上,和家人在餐厅门口挥手道别。坐在回家的公共汽车上,冷风拂面。望着窗外转瞬即逝的街景,我已没有了最初的欣喜。我所有的,仅是苦尽甘来,终于熬出头的疲惫和轻松。走遍了千山万水,尝尽了百种滋味,我终于可以停下忙碌的脚步,好好歇息了。过去了,过去了,我终于可以象身边其它人一样,过上正常而又平凡的生活了。


然而,一切果真都过去了吗?


一如在日本电影《追捕》的结尾,在警察局门口,真由美迎着沉冤昭雪出来的杜丘,如释重负地说道,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


杜丘摇着头,意味深长地回答道:不,一切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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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ym200612 (楼主)
3
七级宝宝 |


(十六)


确认怀孕后,每天下班后,我老老实实地去小区门口的社区医院肌注黄体酮,不敢有丝毫的怠慢。


很奇怪的是,怀孕初期(包括现在,整个怀孕期间),我没有一丁点儿的妊娠反应。睡眠和饮食如常。只是,我老是觉得腹胀,肚子老是气鼓鼓地。我把家里所有关于怀孕的书都翻了出来,圈圈点点地,然后疑神疑鬼地问LG,我该不是宫外孕,或者葡萄胎吧(后来,我咨询了妇产科教授,才知道腹胀是正常的妊娠反应。到了妊娠中后期,腹胀意味着子宫和胎儿都在慢慢长大)?


岁月如水。半个月后,人工授精手术后的第30天,我和LG去生殖中心复查B超。我们坐在B超室门口,耐心地等待护士叫号。这次和以往来生殖中心的心情迥然不同,我们轻松淡定了许多。


坐在我们对面的,是一个50多岁的外地婆婆,显然是初来乍到,非常虚心虔诚地找周围的人,咨询这打听那的。伊说,她是陪她媳妇来做试管的。媳妇因为输卵管炎症,多年不孕,到私人医院B医院看病。B医院开了一大堆中药,让媳妇边吃边怀。媳妇很快怀上了,却是宫外孕,被迫拿掉了一侧的输卵管。B医院继续开药让她媳妇吃。结果,又是大出血,宫外孕,剩下的一侧输卵管也不得不拿掉了。现在,只有做试管这最后一条出路了。我和LG一听,气不打一处来。我们噼哩啪啦,义愤填膺道:“你们也太老实了,怎么到B医院去呢?怀了一次宫外孕也就罢了,还不接受教训,一而再,再而三地听之任之,由其摆布。B医院摆明了,就是开药骗钱的,完全是草菅人命。”婆婆连忙说:”是啊,是啊,我们也是准备在这做完试管,再去找B医院讨个说法的。”可是,事已至此,再讨说法又有什么用呢?我摇头叹气。


终于等到我做B超了。进到B超室里间,依然是我所熟悉的大波浪医生。我老练地爬上B超检查台。过了两分钟,我禁不住问大波浪:“是正常的吧,不会是宫外孕吧?”大波浪全神贯注地盯着B超屏幕,轻轻地“喔”了一声。我这心里刚一喜,然后就听见大波浪向旁边写病历的女实习生报结果:“宫腔内可见三个孕囊,均未见明显的胚芽和硼黄囊。”


三个?刹那间,我觉得天都要塌下来了。惊慌失色地,差点从B超台上跌滚下来。我手忙脚乱地整理衣裳,一边求助地看着大波浪,喃喃道,这怎么可能呢?这怎么可能呢?怎么会有三个呢?我又灵光一闪,追问道:“未见明显的胚芽是什么回事?是胚胎停止发育了,还是现在太小了太早了,看不清楚?”大波浪站起来,面无表情地说:“这都不好说,一个星期后再来做B超复查。如果真是三胞胎,就减胎。要不然,三个都活不了。”


大波浪将我领到外间,给我登记。很快,我看见一个护士把我的名字写在了墙壁上的记事板上:谁谁谁三胎?白底黑字的,煞是触目惊心。


我走出B超室,LG赶紧迎上前来,目不转睛地盯着我:“怎么了?”我心烦意乱地,眼泪都快要掉下来了。我没好气地说:“烦死了,三个,要减胎。”旁边的婆婆立马激动地叫起来,三个,那好啊,那好啊,你好有福气啊。我懒得搭理她,一言不发地就往外走。


那几天,我一直如坐针毡,寝食难安。原以为只要怀上了,就尘埃落定,皆大欢喜了。谁曾想,现在竟然节外生枝,无端蹦出个三胞胎来。而且,现在连胚芽都没看见,胚胎是否健康都无法确定。我恨恨地对LG说,都怪那个大波浪,若不是她多嘴,让我做完人工授精手术又回来同房,现在怎么会弄出个三胞胎来?我残忍地心生侥幸,如果三个胚胎有的有问题,或者被自然吸收就好了,就用不着减胎了。


等待的日子实在太折磨人了。五天后,我心事重重地拉着LG,提前去了生殖中心。这次,大波浪很快就检查完了:三个孕囊,均可见心管搏动和明显的胚芽,收入院减胎。趁实习生在写病历,我耿耿于怀地对大波浪道,那天我做完IUI来复查,你说我左边还有两个卵泡快排了,所以我就又回去同了房,所以才会整出个三胞胎的。大波浪听了,但笑不语。


外间的护士迅速地给我开了住院证。我捏着住院证,递给在外面等候的LG。我心灰意冷地说:三个都活蹦乱跳地,马上住院减胎。LG说,要不,我们去找教授张咨询一下,他正在坐诊呢。


趁护士不注意,我和LG溜进了专家诊室。教授张一听我们说完,笑了起来,说,感到悲哀吧?我深有同感地说,是啊,要么,就不来,一来,来这多。我们本来只想要一个的。


我们问教授张,减胎是如何个减法?手术是否有危险?教授张回答道,减胎就是当胚胎还在8周之内尚小的时候,用支非常细非常长的针,在B超监视下,从阴道进入子宫,对准要减掉的胚胎的心跳搏动的地方,将心脏刺停。停止发育的胚胎今后在子宫内被自然吸收掉。


至于减胎的危险,教授张解释说,任何手术都是有风险的,减胎也不例外。三胞胎减胎,我们医院也有失败的例子,减胎减到最后,三个都没保住。三胞胎减两胎的话,三个胚胎,好比就是一个大房间里的三个人,有两个人在活动,有1个人在睡觉。你说,两个活动的人,是不是会影响那个睡觉的人?


我和LG一听,愈发心里打鼓起来。我六神无主地问,那我们减几个好呢?教授张轻轻笑起来,说,这个得你们自己决定,我们医生不发表意见。


谢过教授张,当天上午,黯然失色的我,住进了E医院的生殖中心病房,开始了我的又一轮闯关。


(十七)


由于床位紧张,住院伊始,我被临时安置在病区走廊的加床。LG匆匆忙忙地走了,回家收拾日用品和换洗衣服。我索然无味地坐在椅子上,左顾右盼。


走廊里晃悠着三三两两、无所事事的护工,都是四十岁左右的乡下嫂子。或许是为了争客源,她们对新病人特别地关注和上心,争先恐后地帮着护士,给我铺床单,换枕套。可别小瞧了这些护工,她们已成为现在许多医院的一景。因为长期呆在医院,见多识广,耳濡目染,她们几乎都可以成为半个行家里手了。她们好奇地问我来干嘛地?我说,我是减胎的。她们立刻很热情地告诉我,说旁边一个病房里,有个做试管的怀了三胞胎,刚刚减了一胎,让我去找她交流交流。我考虑到自己初来乍到,还是暂时少安毋躁地好。


11点,我的管床医生找来了。伊三十多岁,打扮朴素,扎着一个马尾辫,一双眼眸特别有神。后来我知道,伊是下面医院来进修的。马尾辫拿着我的门诊病历和纸笔,询问我的病史。我将自己这几年来的求医经历,言简意赅地做了介绍。伊埋着头,时不时地在纸上圈圈点点。听到我说,我做人工授精手术之前,漏服了两天的克罗米酚的时候,伊情不自禁地笑起来,说,幸亏你漏服了。我明白她的潜台词,意思是:要不然,还指不定怀个几胞胎出来呢?


伊又让我留下了家庭住址和联系方式。我迫不及待地问伊,什么时候可以做手术啊?我可不可以明天上午就做手术啊?伊笑道,手术之前还要做一些常规必要的检查,如妇科白带,空腹抽血,心电图,还要打消炎针。检查结果没有问题了,才能上手术台。听伊的意思,一切安然无恙的话,最早后天才能做手术。我一下子泄了气。


马尾辨走了没多久,一个护士过来领我去取了白带。然后,我就躺在病床上,天马行空地,胡思乱想起来。彼时,已经快12点了,安静的走廊蓦地喧哗起来。一张张的手术平床,陆陆续续被推了进来。无一例外地,平床上的病人全都捂得密不透风,纹丝不动地,任护士和家属费力地挪到加床上。一眨眼的功夫,先前空荡荡的走廊加床,全都躺满了人。我正诧异间,身边的护工告诉我,这是今天早上一批做移植的。一般做完移植的,都会住院躺几天,才会下床活动。今天做移植的,还算少的,才8个人。


中午一点多,我望穿秋水,终于盼到姍姍来迟的LG。LG一边给我弄饭吃,一边说,公公婆婆不同意我们减胎。老人家的想法,一是减胎有风险。我们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才怀上了。如果减胎都减掉了,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前功尽弃?二是老人家都传统,巴不得传宗接代,开枝散叶,人丁兴旺。三胞胎,他们一点都不嫌多。三是他们觉得减胎太残忍了。他们心疼那个将要被减掉的,他们尚未谋面的孙子。


我无可奈何地摇头,我说:“现在已经由不得我们了,我们已经坐上贼船,没有退路了。树欲静而风不止,减胎是必然的。我们惟一可以做主的,就是究竟减几胎?是减一个,还是减两个?”LG又说,公公婆婆说了,至少得留两个。我哭笑不得,对LG说,我们本来从来都没想过要怀双胞胎,我一点思想准备都没有。这是我们一辈子的事,我得认真考虑一下。


下午三点,我做完心电图回来,护士安排我转入1号病房。


1号病房是8人间的大病房,带个阳台和卫生间。我一搬进去,大家都好奇地盯着我看。我是3床。隔壁的4床侧躺在床上一动也不动,看不见脸。床台柜上放着一个叮哒作响的仪器,旁边守着个护工。护工看上去一脸善良,老实本分。护工帮着护士,给我铺好了床,然后问我干什么的?我答减胎的。病房里马上有人吃惊地问,你几个减胎啊?我说,三个。然后,一屋子的唏嘘声。我见怪不怪地笑。


收拾好东西,我闲来无事,去找那个刚减完胎的前辈。伊运动头,圆圆的脸,面相有些老成,正虚弱地躺在病床上打吊瓶。起初,她还有些不爱搭理我,有一句没一句地应酬我。后来,她听我说,我想减两胎的时候,她立马激动起来,连连摆手,道:“千万别,风险太大了。”她絮絮地说,她原本也不想要双胞胎的,觉得经济和精神压力太大,承受不起。可是,一打听,E医院做过的减胎手术,也不是百分之百地成功。有四胎减两胎失败的,也有三胎减一胎失败的,就是说减到最后,一胎都没有留下来,前功尽弃。就连她自己,三胎减一胎,都冒了很大的风险。


前辈问我,我的胚胎有多大了?我想了想,回答道,今天正好47天。她说,她的减胎手术是生殖中心门诊的一个年轻教授做的。当时,胚胎52天。手术过程中,还平安无事。谁曾想,到了手术快结束的时候,突然下面流了很多血,教授不停地往里面塞纸。旁边的护工插嘴道,就是,回到病房了,把里面的纸一抽出来,血还往外面涌。前辈心有余悸地说,可把她给吓坏了,愣是躺在床上三天三夜没敢下地。所以啊,她真诚地望着我说,你只能减一胎,千万别减俩,无端地冒那个险,不划算。


我又问她,减个胎到底要花多少钱?我听病房的人说,大概要花七、八千。我说,我做人工授精都没花这么多。前辈不以为然地说:“哪有那么多?我到目前为止,花了四千多,再打两天针后出院,应该五千吧。你不会有我这么贵,因为我是出血了的,打了止血针的。”


谢别前辈,我心中有数了许多。晚上,LG再送饭来的时候,我把情况一说,LG也不停地点头,说:“先别想将来,先过了眼前这一关再说。就减一个好了。减一个,保险些。到时候,万一有个三长两短,还有个备份的,我们还有个退路。”


就这样,审时度势,思前想后,我和LG一致决定,三胎减一胎。


(十八)






入院减胎的第一天晚上,隔壁4床哼哼唧唧了一宿,伊床头的监控仪器也叮嗒作响了一宿。我辗转反侧,一夜未眠。凌晨5点,两个小护士给睡眼惺忪的我抽了血。



早晨七点半,护士们开始逐间病房整理内务,清退家属和护工。八点整,教授开始查房了。我们坐在自己的病床上静静等待。



一会儿,走廊里脚步声纷至沓来。我看见十来个进修的实习医生,簇拥着一位男教授,浩浩荡荡地进来了。教授40多岁,个头不高,衣着讲究,保养极好,尤其是头发,喷了摩丝,一丝不苟地全往后倒,所谓的“大背头”。大背头逐一病床询问,点评,主治医生毕恭毕敬地拿着纸笔,记个不停。轮到4床的时候,大背头对4床感慨道:“你昨天可把我累坏了。人家一台手术一两个小时,你愣是做了三四个小时。我还从未见过象你这样病情复杂的病人。”我才明白,原来4床头天上午刚做完腹腔镜手术。



教授迅速查完了房,带着一帮子人旋风一般地又消失了。病房里大家轻松起来,开了电视,边聊着天,边等待着打针。或许年龄相仿,或许经历相似,素眛平生的一屋子人,很快就打成了一片,大家躺在病床上,无所顾忌地,贴心贴肺地聊起了自己的病情和经历。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家家都有本辛酸史。



我在心里统计了一下,我们这8人间的病房,有3个是做腹腔镜的,3个是做试管成功了等待做B超的,1个是刚做完移植的,剩下1个就是俺,减胎的。



1床是个蛮清秀年轻的女孩子,26岁,巴掌大小的脸,说话轻言细语地,永远好脾气地微笑着。她在外地打工,回老家的路上,途经本地,顺便过来看病。她多年不来例假,她也没在意,后来结婚几年了,始终不孕。现住院等待做腹腔镜。后来,腹腔镜结果显示,因为不来例假,久而久之,她的子宫已经萎缩得厉害,子宫内膜也所剩无几,只占子宫的五分之一。教授说,她能怀孕实属奇迹。当务之急,是必须得让她接受治疗,恢复例假再说(其实,前面我曾经提及过她)。



2床是外地的,37岁了,做试管很幸运地一次成功,胎儿已经3个月了。不过,她老是莫名其妙地觉得肚子里有气,胀得难受。医生轻轻叩击她的腹部,果然听见沉闷的“咚咚”声,但是也没辙。她说,她怀孕初期做B超,也是怀了双胞胎。可是,过了一段时间,再复查,肚子里居然只有一个胎儿了。医生解释说,另外一个胎儿被自然淘汰,吸收掉了。也许是因为高龄得子,太来之不易了吧,她特别小心谨慎,基本上不下床,日常生活全部由随行的老母亲打理。情非得已要出门的话,即使只有五十米的距离,也是她母亲推着她坐轮椅。她们母女俩饮食很简单节约,无非是稀饭馒头。



在我减胎的次日上午,她们收到了医院的催款单。2床问我,从医院到长途汽车站打的士需要多少钱。我估摸着,答,十多块吧。然后,我听见她们母女俩低声盘着存,说医院帐上只有150多块钱了,拿130块买两张长途汽车票,20块坐的士,剩下的钱明天早上吃早餐。然后,当天下午,母亲就去医院结帐了。第二天清晨,她们悄悄地出院了。



后来,我减胎出院几天后,去住院部有事,竟然在病房走廊里,和2床不期而遇。她依然坐在手推轮椅上。不过,这次是她的LG一手笑眯眯地推着她,一手高举着吊瓶。她说,她回家后,肚子仍然不舒服,所以又杀回来了。有意思的是,这次,她还是住的1号病房,2号床。我和LG后来揣测,她肯定是打道回府取钱去了。



3床是俺,不用多说了。



4床最有意思。她75年的,小巧的个子,玲珑剔透。她在本地另一家三级甲等医院做了三次试管,均没成功。这次住院做腹腔镜。一如教授所说,她的病情不容乐观。手术打开她的腹腔时,连教授都吓了一跳。她的子宫粘连,双侧输卵管严重堵塞,还有严重的子宫内膜异位。教授毫不犹豫地把她双侧输卵管切除了,然后把她的宫腔环境好好地处理了一遍。教授说,她下一步就是要花36个月的时间打针,抑制来例假,先治好子宫内膜异位再说。



4床对自己的病情从来不讳莫如深。相反,她总是乐呵呵地,说她都已经花了十几万了,可是仍旧信心百倍。说她婆婆老是想让她去抱养一个,她才不干,除非她死了心了,被判了死刑才差不多。4床总是闲不住,隔三岔五地出去串门,和其它病房的人交流沟通。有一次,她出去好久,回来就乐不可支地说,隔壁有个女孩子,已经做了三次腹腔镜了,人家做一次腹腔镜肚子上打三个洞。她的肚子上已经密密麻麻地打了九个洞了。



4LG的心态也很好,动辄就坐几个小时的车来看他老婆,说不了几句话,又要仓猝往回赶。夫妻俩的感情可见一斑。4床特乐观,老说,这是她生命里的一劫,注定了的,逃也逃不了。她还老拿我开玩笑,揶揄道:“我们是想怀怀不上,有人是怀上了,又嫌多了。上帝真是不公平啊?要是能平均一下多好啊。要不,你干脆都生下来,送一个我们得了。”立马,她又摆手笑了,说:“那不行,那岂不是成了我们替你养孩子了。”说实话,我真的是很佩服4床的,我觉得她是那种活得特明白,特透彻的人。既没耽误看病,也没忽略了享受生活。



5床是和我同天入院的,刚做完试管移植,一直躺在床上静养,沉默寡言地。她这是第3次做试管了。上个月,我去E医院门诊妇科做产检,意外地碰到了她,才知道她的第3次试管又失败了。然后,门诊医生让她做腹腔镜。



结合4床和5床的经验教训,我觉得做试管的JMM,千万不要太盲目。试管对宫腔(包括内膜)的环境要求是挺高的,它直接决定着受精卵或胚胎是否能顺利着床。倘若宫腔环境不佳,就是做N次试管,都是徒劳无益的。我的意思是说,首先,你得确定你自己的宫腔没什么问题,你才能去做试管。而不要本末倒置,试管屡做屡败了之后,才想起来做腹腔镜。



6床也是做腹腔镜的。她不明原因地不孕。医生让她做腹腔镜。可恨的是,她最冤枉。手术打开腹腔,竟然什么都好好的,一点问题都没有。白白挨了一刀,花了六千多块。然后,医生让她先回家,自己试着怀半年再说。6床看样子是刚刚开始寻医之旅,她竟然从来还没做过阴超,更何况枉论B超监测排卵了。



7床最厉害。7床人高马大地,非常泼辣爽朗。她自己说,她是在外地做的试管,每次都是坐七、八个小时的夜班火车,独来独往。她LG就去了一次,取精。幸运地是,她一次成功。不过,验血怀上后,回家休息没几天就过激了,又赶到E医院来治疗,等待做B超。



8床也是做试管一次成功的,外地人,正在等待术后30天做B超,排除宫外孕和多胞胎。



相似的经历和命运,使我们这些也许一辈子都八杆子打不到一块的陌生人,在特定的时间,在特定的场合,暂时走到了一起。我们共同经历了一段特殊的时光。或许将来,我们不会有机会再相见。亦或许,即使偶然邂逅,我们也会相见不相识。但是,每个病友在临出院之际,都不约而同地留下了彼此的联系方式和电话。时至今日,偶尔,我们会收到对方的问候和祝福。仅此而已,却亦足矣。



下午,我的管床医生马尾辫来找我,让我签手术同意书。一句话,就是所有的风险和后果,都是病人的,医院不承担任何法律责任。我不假思索地,照签不误。然后,我灵光一闪,问马尾辫,我可以自己挑选做手术的教授吗?马尾辫想也不想,说,可以啊,只要你自己和门诊教授说好就行了。



马尾辫前脚刚走,护士后脚就过来给我吊瓶,说是消炎针头胞西丁钠,为第二天的减胎手术做准备的。



晚上六点钟,LG又风尘仆仆地来送饭了。他放下大包小包,神神秘秘地问我,你猜我刚才在走廊里看到谁了?我困惑地摇头。“就是和我们同一天在门诊做手术的,我们做人工授精,她做试管移植的,她妈和小姨陪着的,她老是训她LG的那个女的。”喔,我一下子想起来了。LG继续道:“我听她妈说,她也怀上了,也是双胞胎。回家就过激了,肚子鼓得老高。连夜打的,又赶回来了,现在干脆住在医院保胎。”



消炎针打到晚上九点才完。是夜,我睡得特沉,特死。一觉到天明。


(十九)



终于熬到做减胎手术的日子了。



LG一大清早,就从家里匆匆赶来了。看LG两个大黑眼圈、满脸憔悴的样子,估计昨晚没休息好。我悄悄对LG说,昨晚,我对肚子里的宝宝们说了一句话。LG好奇地问是什么。我微笑着说,临睡前,我对它们说,宝宝们,勇敢一点,再陪妈妈,经历一次挑战和考验。



七点多一点,昨晚值夜班的马尾辫也跑进来了,问我,你和教授张说好了没?让他给你做手术。我摇头道:“没有,算了。”我后来盘算了的,还是顺其自然,听天由命地好。门诊轮到哪个教授做手术,就是谁了。刻意、人为地去改变什么,反而容易无事生非。手术当前,我都有些迷信了。“那好。”马尾辫叮嘱道:“教授查完房就准备做手术了。你不用自己去门诊,到时候有专门的人推手术车来接你。” 待马尾辫一走,我轻轻笑了。看来,减胎不止是我一个人的事呢?对于许多人而言,今天都是一个不平凡的日子。



很快,教授查完了房。翘首以盼中,九点,护士来给我打吊瓶了,说是斯帕丰,抑制宫缩的。斯帕丰打得超慢, 一分钟恨不得只40滴。



二十分钟后,马尾辫和另外一个进修的女医生(娃娃脸)抱着我的病历夹子进来了。这时,护士跑过来说,刚联系了护理部,对方说今天做手术的人太多了,手术平床已经没了。马尾辫当即立断道,那就推你自己的病床好了。于是,一众人等,慌里慌张、手忙脚乱地拆起病床来。LG用绳子将挂吊瓶的支杆绑在病床左上角,支着吊瓶。须臾,马尾辫、娃娃脸、LG,还有护理部的一个男护工,一行四人,浩浩荡荡地推着躺在病床上的我,和晃悠悠的吊瓶出发了。从住院部到门诊大楼,所到之处,路人无不侧目。我心情复杂地偷眼瞥LG,他一脸的担心和紧张。



生殖中心的手术观察室门庭若市,照旧坐满了等待做移植和采卵手术的男男女女。我和LG坐在外面等了一小会儿,手术室里出来一位40多岁的女医生,叫我进去。我和LG打完招呼,换了拖鞋,举着吊瓶进去了。女医生和我交待了几句手术注意事项,然后给我肌注了两支杜冷丁(麻醉剂)。彼时,我骤然看见长长的手术室尽头,教授张的身影一闪而过。我惊喜地问女医生,今天是教授张做手术吗?伊面无表情地点头。我忐忑不安的心,顿时稍微安定下来。



女医生牵着我,走过长长的手术室,来到减胎手术台。我看见教授张、马尾辫和娃娃脸都换上了手术服。教授张一看见我,就问道,你先不是说想减两个的吗?怎么今天又只减一个了?我苦笑道,大家都劝我,说减两个风险太大了,不保险。教授张不置可否地笑。



手术很快开始了。虽然打了麻醉针,可是我的思维和意识清醒得很。我感觉女医生把扩宫器塞进来了,跟着好象是B超探头。稍顷,我听见他们四个人小声地在讨论。教授张似乎在引导她们看B超屏幕。他缓缓地说:“2个在右边,挨在一块。1个在左边。全都太完美了,哪个都舍不得。”我一听,急了,脱口而出道:“我舍得。”教授张轻轻地笑了,反问道:“你舍得?”然后,他又跟她们说道:“就减左边这个,这个单独在一边,不影响其它的两个,心跳也跳得弱一些。”教授张吩咐女医生准备16号的减胎针。他应该是把针插进来了吧,可是,我一点感觉都没有。几分钟后,我听见教授张说,你们看,现在这两个的位置发生变化了。其它的人连连称是。然后,教授张问马尾辫,是你开医嘱,还是我开?听马尾辫报完医嘱后,教授张说,把黄体酮的量增大一倍,每天两次,每次两支,一个星期后做B超复查。然后,他们相继起身,收拾东西。



我捉摸着,前前后后不过十几分钟的时间罢了。我惊讶地问道,完了?马尾辫简捷了当地说,完了,手术很成功。我又追问道,没出血吧?马尾辫答,没有。你躺一会儿,我让他们把床推进来。教授张和马尾辫他们扔下我,去给后面的人做移植手术去了。



我又闯过了一关了。我一个人躺在冰凉的手术台上,百感交集,心情比上次做人工授精时还要五味杂陈。我甚至渐渐后怕起来,我简直无法想象,倘若这次手术不成功,肚子里来之不易的宝宝们得而复失,我不知道届时会是何种情形。



马尾辫推着病床进来了。她们联手,费力地将我从手术台上平移到病床上。在观察室门口,她们把我交给了LG和门口的护工,就又回了手术室。LG神情紧张,低低地问道,你还好吧?我轻轻地点头,说,手术很成功。



在回住院部的路上,阳光温柔地倾泻在我们身上,身边的行人神色各异,来去匆匆。我微微地闭了闭双眸,眼里的泪不知不觉地悄悄滑落下来。仿佛心有灵犀般,LG一言不发地俯下身来,轻轻地为我拭去泪水。



那天回到病房后,随着麻醉药的逐渐苏醒,我开始翻江倒海地呕吐起来,没完没了,一天都没进食。LG开始心疼他的宝宝来,恳求我说,无论如何,你多多少少也得吃一点吧,你不吃,宝宝们也要吃一点吧。一种奇怪的情愫蓦地袭上我的心头,我幸福地想,真的,生命是一件多么奇妙的事啊。我的宝宝们,我肚子里生命力顽强的宝宝们。从今以后,我将不再是孤单的一个人,我们仨相亲相爱,形影不离。



那天,我整整打了一天的针,消炎的,抑制宫缩的,营养的。人都要打肿了。下午三点多,有人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我的病床前,竟然是曾经给我传经授宝的减胎的前辈。下了床的她,神清气爽,脱胎换骨。与先前病怏怏的她,简直判若两人。她笑容可掬地问我,你还好吧?我喜出望外,迭声道,是啊,是啊,一切顺利。医生说,还得打五天消炎针。她说,她刚办完出院手续,马上就要走了,和我来告个别。我们惺惺相惜,互道珍重。


(二十)



术后第二天,第三天,恰值双休,没有教授查房。



早上,LG照顾我喝完稀饭后,执著地追问我,昨天减胎时候,教授到底是怎么减的,减的哪一个。我迷惑不解地望着他,问道,减都减了,老问这干嘛?LG支支吾吾地,欲说还休。我思前想后,蓦地幡然醒悟,情不自禁地哈哈大笑起来。隔壁4床好奇地问我笑什么。我指着LG,笑道,他呀,怀疑教授张减胎时,把他的儿子给减掉了。帅帅的LG这时可爱极了,板着脸,蹙着眉,一本正经地坚持道:“就是,被他减掉的那个,肯定是个儿子。我明天要找他问清楚,他凭什么减这个。”LG话音刚落,一屋子人仰马翻,俱倒。4床花枝乱颤地,指指点点道,我真服了你LG了。



第四天,周一,大背头照例带着他的大队伍来查房。听说我减完胎后,他随口问道,术后第二天做了B超复查了吧?我心里咯噔一下。一边的马尾辫连忙说道,教授张让她一个星期后再做B超。大背头摆手道,一般规定,减胎手术后要做两次B超。一是术后第一天做B超,看减掉的那个胚胎是否真的减掉了。二是术后一个星期做B超,看剩下的胚胎是否健康正常。马尾辫又解释道,那天做减胎手术,教授张将减的胚胎抽取了一些组织出来的。而且,当时术后等了五分钟之后,教授张又通过B超观察了的,减掉的那个胚胎心跳确实停止了。



大背头不接受她的解释,面对着他的一众弟子开始上课道,在临床减胎手术中,有时候会存在着减掉的胚胎后来复苏的病例。被减的胚胎,心跳会出现假停的现象。你做手术的时候,看它心跳确实停止了。但是,这是暂时性的,过一段时间,它可能恢复心跳,也就是复苏。而当你一个星期后才做B超,发现它复苏,再重新做减胎手术的时候,就会很麻烦。因为时间一长,你就无法区分哪个是以前被减过的受损的胚胎,哪个是健康正常的胚胎了。所以,我们要求,减胎手术后第一天,必须做B超复查,确认减掉的胚胎确实停止了心跳。即使出现复苏,因为时间短暂,采取抢救措施也还来得及。



大背头那边侃侃而谈,我这厢听得心惊胆颤,冷汗直冒,敢情折腾了几天,我肚子里还有三个宝宝啊?马尾辫这时对我说道,那你现在就去门诊做B超了。



我忙不迭地找护士借了门诊病历,趿着拖鞋就往门诊赶。所幸,又是虚惊一场。门诊大波浪告诉我,减掉的胚胎只余一个空孕囊了,今后会渐渐被吸收掉。剩下的两个胚胎安然无恙。



在剩下的日子里,每天,我按步就班地打着我的消炎针和黄体酮。由于长期肌注黄体酮,我的两边臀部已经硬如磐石,就算LG天天用热毛巾敷,也丝毫无济于事。每次,护士来打黄体酮,都开玩笑地恨恨道:“针管推都推不动,恨不得用脚踩。”



期间,我们病室里,2号、4号、6号和7号相继出院。4床临走前,笑眯眯地和我们告别道:“金猪宝宝,我是看来赶不上了。我和LG准备朝着奥运宝宝努力了。我们也想要对双胞胎,我们连名字都想好了,一个叫思奥,一个叫思运。”



铁打的医院,流水的病人。很快,又有病人陆陆续续搬进来。新2床也是下面郊县的,思维敏捷,说话语速极快,一看就是个极有主见的人。她说,她做腹腔镜时候,发现双侧输卵管严重老化,完全丧失了蠕动传输功能。医生把她的双侧输卵管当即切除了,让她三个月后再来做试管。结果,心急的她只在家休息了一个月,就又跑来了。很幸运地,她做试管一次就成功了。查血结果,是1200多,教授当时就恭喜她,说肯定是双胞胎。她现在正在等待做B超,排除宫外孕和多胞胎。



6床是一对四十开外的农村夫妻。刚刚做完试管移植,住院静养。他们说,他们原来有两个小孩,大的女孩,小的男孩。因为家里老人没有照顾好,男孩意外掉进水塘淹死了。按照农村政策,他们还可以再生一胎。因为年龄大了,他们索性来做试管。女的毫不避讳,充满希望地问我们,试管移植的时候,能移植儿子吗?我们笑着摇头。



7床戴着厚厚的眼镜,比我大一岁。令我们无法置信地是,她结婚9年了,一直不孕,而她居然一直没想过要来看病。这次,还是她们娘家人死活逼着来的。她也是来做腹腔镜。她顾虑重重地,迟迟不愿意在手术单上签字。她既担心医生会切除她的输卵管,她就不再是个完整的女人了。又担心试管若不成功的话,她就没有退路可走了。



减胎手术后一个星期,复查完B超,LG办完了出院手续,我归心似箭地告别了我的病友。



彼时,正值2007年的元旦前夕,大街上云淡风清,行人如织。我侧身望着身边的LG,笑问道:“你知道吗?你的宝宝还没生下来,现在的出场费都已经达到两万了(我有个恶俗的习惯,日常生活中喜欢记帐。为了要宝宝而看病的开支,我一直不辞辛苦地,清清楚楚地记着呢。在其它医院看病14千,在E医院做人工授精2千,在E医院减胎4千)。”LG笑了笑,不假思索地答道:“两万算什么,再多,也值了。”



是啊,再多也值了。站在幸福的彼岸,蓦然回首,所有曾经地,刻骨铭心地等待和付出,都是值得的。我轻轻握着LG温暖的手,深深吸了一口气。从今往后,我们,还有我肚子里的宝宝们,我们一家四口,就要开始我们梦寐以求的新生活了。


(二十一)大团圆之结局篇






在经历了漫长的等待之后,36周的那天上午十点,我在E医院的产科手术室顺利生下了一对龙凤胎。



整个手术过程之中,一个多小时,尽管被实施了脊柱麻醉,我仍然无比清醒地睁着眼睛,听着教授和医生边说话,边利落地动作,感觉到自己的肚子被划开,被拨动着。



当一个女医生把儿子包裹好送到我左侧放下,和我并肩躺着的时候,我侧着头,望着这个我梦寐以求的生命,我的心里说不出是何种感觉。似乎十分平静,又似乎前尘旧事种种过往,挥袖之间都纷至沓来。须臾,又一个小生命被抱出来,手术室里霎时响起女儿持续不断的哭声。



此时,主刀的教授走过来,伏在我耳边,笑道,宝宝都很健康。我眨眨眼,轻轻说道,教授,谢谢您。教授笑笑,走了。



我的主管医生忙碌着,开始为我缝线。我忽然后悔,倘若把手机带来就好了,可以马上通知LG和家人,让忧心如焚的他们尽快知道结果。



十一点多,躺在平床上的我被推出手术室,我紧紧抱着我的吊瓶和止痛棒。我的两名主管医生,一人抱一个宝宝跟在身后。在返回产科病房的长长的走廊上,远远地,LG一马当先,和妈妈们迎了上来。



LG一脸忐忑不安,问我:你还好吗?我虚弱地点头,不语。LG又向身后的医生迎过去,迎向他的宝宝们。



随着我被推入病房,焦急等待已久的所有的亲朋好友都站了起来。彼时,之前所有关于肚子里的宝宝们的性别的猜测,在那一瞬间都戛然而止,尘埃落定。所有的人,都笑魇如花,都笑称这是最好的结局。



儿女双全。



皆大欢喜。



儿子是哥哥。儿子象我,饱满的额,有一双大大的眼睛,浓密黝黑的头发。儿子在手术室一生下来,眼睛就睁着大大地,左顾右盼。连医生都觉得惊讶,说剖腹产的毛毛很少这么快睁眼睛的。



儿子特沉稳,特乖,特懂事。每次大、小便之后,都会哼哼唧唧地,提醒我们给他换纸尿裤。当儿子趴在我身上吃奶的时候,每每安静地睁着一双黑黑的眼眸,眼波流转。倏忽之间,我情不自禁就有一种心疼的感觉。有一次,我和LG凝视端祥儿子,儿子照例睁着眼睛,竖着耳朵。我开玩笑对儿子说道:“宝宝,你又在偷听爸爸妈妈说话吧?”非常神奇地,儿子立马把眼睛闭上了。



女儿比儿子晚出世一分钟,体重几两,身长一公分。



女儿象LG,高高的鼻梁,好看的唇线。女儿特霸道,特嚣张,在手术室一生下来,就哭得惊天动地不依不饶地。女儿特憨,能吃,能睡,一点都不会吃亏。女儿表情很丰富,睡觉、吃奶的姿势都是独一无二地,四肢乱舞,非要扭成S形,浑然天成,绝不循规蹈矩。LG笑封女儿是我们家的”芙蓉妹妹”。说起来,出生短短几天,女儿已然拥有了好几个外号,“憨头”,“狠人”,“映山红”(女儿一笑起来,小脸上总会绯红一片。故奶奶赐此呢称)。



LG总结说,儿子和女儿集中了我们俩所有的优点和长处。不过,很奇怪地,儿子和女儿面颊上,一左一右,分别有一个小酒窝。我和LG百思不解,我们俩都没有酒窝啊。奶奶慌忙声明:“我有酒窝,他们随我。”



生命真的是一件很奇妙的事。现在,我和LG经常抱着我们的双胞胎,百看不厌。一如许多人所言,孩子是父母爱情的结晶,是父母生命的延续。有了孩子,一个人的人生才算圆满和完整。



又如LG所感慨地,我们创造了儿子和女儿,而儿子和女儿又成全了我们。或许,这就是人生,这就是轮回吧。



所谓的生生不息,代代相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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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ym200612 (楼主)
4
七级宝宝 |

用了近两个小时把该贴品完,颇受感动 受益匪浅,现在转载过来给大龄的准妈妈们鼓鼓气、加加劲,一切都会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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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九级宝宝 |

超长,看了好久,或者总有苦尽甘来的一天,我的宝宝在那里?希望这天快点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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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九级宝宝 |

看了一个多小时,最后泪流满面,恭喜楼主啦,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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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十一级宝宝 |

學習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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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八级宝宝 |

真是苦尽甘来 恭喜楼主啊祝福楼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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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十一级宝宝 |

看得我真的流泪了,这两天本来就一直因为怀不上孩子的事心里闷闷的,只有看这篇文章的时候,我才暂时没想到自己的烦恼,心情跟着作者的心情而跌宕起伏。真的好羡慕她,虽然有点晚了,不过毕竟结局是多么的完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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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四级宝宝 |

看了好感动,真为她觉得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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