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起风了……” 赵流苏从椅背上拿起一条红色的毛织围毯,走到了那白发苍苍的老人身边。“太奶奶,进去吧,天凉了。” 拢了拢肩上的围毯,老人微笑着摇了摇头。她用满是褶皱,几近枯萎的手指了指那一抹落霞的残辉,“只有它没有变,什么都变了。” 她面上的表情平淡,却有着淡淡的笑容,似乎在想着什么,又似乎回忆到了什么。 顺着太奶奶指着的方向看过去,赵流苏轻轻揽着太奶奶的肩膀,“那我就陪您再看一会儿吧。” 泛着金黄色的天边,最后一线残阳落入了地平线,老人靠在躺椅上也睡着了。 “太奶奶?”赵流苏怕老人家这么睡着了容易着凉,轻轻唤了一声。 可老人并没有回应。 赵流苏心中顿时一紧,连忙又唤了两声:“太奶奶?太奶奶……” 她颤抖着伸出手,放在老人的鼻下探了探。感觉到一阵轻微而又平缓的气息滑过手指,她这才放下心来,原来太奶奶只是睡着了。 踮起脚尖轻轻地出门,将在病房外候着的哥哥叫了进来。把老人安置在了病床上,再仔细替她盖好被子才悄悄出了病房。 “太奶奶的身体越来越差了,医生的结论……”赵流苏眉头轻蹙,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病房外的客厅里,还候着的十多号人。这些人,大都是从国外专程赶回来的。因为病房里的老人,才聚集在了一起。 “快,快进来。”赵织锦从外面推门而入,她刚一进门,便招呼着身后的服务员将保温饭盒里的饭菜都摆到外间的桌上。
“这外头可真冷!”赵织锦笼着手呵了口气儿,边搓着手边说道:“屋里的暖气开了么,怎么没半点儿暖和的感觉?”她那一头栗色波浪的长卷发,因为外面风吹的缘故,有几丝碎发散落在了额前。 “嘘!你小声一点,太奶奶刚刚才刚睡着。”赵流苏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赵织锦便立刻捂住了自己的嘴巴,那被涂成大红色指甲,衬在雪白的皮肤上显得格外醒目。 赵织锦踮着脚走到老人的病房门口,探身往里面看了一眼,又赶紧将门轻合上,回头对众人小声地招呼着:“大家还是都趁热吃点儿吧,这么扛着也不是个事儿啊。” 见大家都没有什么胃口,赵织锦尴尬地笑了笑。 赵流苏叹了口气,也招呼大家先吃点东西,然后再商议一下明天怎么和医生拟议一个治疗方案出来。
沉闷的气氛下,一屋子人也只好简单地扒拉了几口饭。
总的来说,大家商议的倾向,还是希望保守治疗。毕竟老人家已经这么大年岁了,身子骨也经不得什么折腾了。可是病情总是反复,谁也不敢承担这责任,说说倒行,拿主意,却是都摇摆起来了。 众人中的大哥赵无逸忍了半天,终于还是先开了口:“我说,各位倒是吱个声儿啊。这都三天了,到底什么时候才有个结果?” 大家都不说话,气氛再一次陷入了沉默之中。 … 我叫赵流苏,是在太奶奶身边陪了她将近十年的人。现在要说的这个故事,是我根据她生平的手札整理出来的,这是她一生的故事。 她叫赵玉蓉,但是她还有一个名字——爱新觉罗·玉蓉。 她,是大清朝最后的格格。 几经风雨,从满清的宗室格格,到民国的将军夫人,她的一生充满了奇幻的色彩。 他,是意气风发的少帅将军。 一生跌宕起伏,却深爱着她一人。 他说:爱上你,我不后悔! 在那个乱世之中,一切都充满了变数。有觥筹交错的浮华,也有枪林弹雨血腥。 她说:我以为,这便是地狱了。可是到最后我才知道,那是他为我打造的天堂啊! 她是幸福的,因为她走的时候,脸上是带着笑容的。 夕阳西下的时候,她再也不用心中有所愧疚了,她在安详中沉沉睡去,在盛世太平中安心离开。 当她用那颤微微的手,将毕生所书的手札交给我的时候,我就已经知道,在她的心中,再没有什么值得牵挂的了。
所有的记忆,已经不用再依靠着这些泛黄的纸张去回忆了。全部都保存在了她的心里。 那几本厚厚的手札,承载了太多太多的故事,我小心地翻开这几本尘封已久的记忆的时候,心也随之到了那遥远的年 代……
“二格格……您可别再跑了唉,奴才可跟不上您了。” “哎呦喂,您可别往上爬了,当心摔着咯!”看着福伴儿一手按着头上的瓜皮小帽,一手提溜着长褂儿的前摆,气喘吁吁地跟在我的身后跑着,我就感到十分好笑。 福伴儿是从小就跟着阿玛(父亲)身边伺候的,但现在他年纪大了些,阿玛身边就有了得力的新人去伺候,把他指了过来,专门负责安排照顾我的起居。 说实话,我还是很喜欢福伴儿的。他也格外地疼我,在某种程度上来说,他对我的用心比奶奶(母亲)对我的关心都要细致。 奶奶对谁都淡淡的,只有大阿哥和我在每天在跟前儿给她请安的时候,她才会跟我们多说上那么两句话。 可她关心的话,大都是今儿个做了些什么、吃了些什么、跟先生学了些什么、可睡的安稳之类的。 一般,这类的问题,是不需要我来一一回复的。回答她的,也都是我的奶嬷嬷徐氏。而我,除了刚进去给她请安问好一番后落了座儿,也就没有别的什么话可说了。 其实很多次,我都能感觉到,她明明很想和我闲聊几句,想让我和她亲近一些。可不知道为什么,她话刚到嘴边,又变成了训示之言。所以总的来说,对奶奶,我是心存的敬畏,多过了亲昵的感觉。 可福伴儿却是不同的,他并不像其他院里的那些子奴才们,仗着自个儿有些个资历,就欺负伺候的主子。 我能感觉的出来,他对我可是真心实意的好。 要说呢,他唯一的一点儿毛病,那就是——太能念叨了。 他的嘴里总是絮絮叨叨地念着: ‘格格,您可不能这样儿,您是主子,得端着点儿架子才能,否则得乱了规矩。’ ‘格格,这可坏了规矩,您还是照着规矩办吧!’ ‘格格,您就可怜可怜奴才吧,再折腾下去,让贝勒爷知道了,非剥了老奴的这身皮不可!’ 每当听到他念叨这些,我其实并不太放在心上的。心里想着什么样,还是会怎么样去做。 我总是喜欢看大家为我着急忙慌的样子,也不知道为什么。总之似乎我只有这样闹出点儿动静儿来,心里头才会舒坦点儿。 在府里头,并不只有我一个格格。在我的上边儿,还有两个阿浑(哥哥)和一个额云(姐姐)。不过,他们可不是奶奶生的。 当然了,在他们的上边儿,应该还有几个哥哥和姐姐,只不过,那些哥哥姐姐,没能够顺利地活下来罢了。 每个府里头,都有这样或那样的原由,导致夭折的孩子不计其数。当时的我并不明白,可以后来我才知道,别看这各府里的妻妾多,但是在这种种‘规矩’之下,能活下来的孩子,真的是能算上‘幸运儿’了。 阿玛总是很忙,我常常也都是见不到他的。到今儿,已经快有大半个月的功夫没有瞧见他的人了。我不知道他哪里会有这么多的事儿忙活,这贝勒府里的一切,似乎都是靠着奶奶和太太在照应着,他是一点儿都不会去操心这个的。
奶奶从十四、五岁就嫁给了阿玛。可明眼人都能看的出来,他们俩之间其实并没有太多的感情。有的,仅仅是相敬如宾而已。这桩婚事儿是宫里头的哪位给指的婚,他们两人也没有太多的选择,即便是玛法(祖父)和太太(祖母),在这事儿上,都没有说话的权利。所以两个连面儿都没有见过的人,就这么着,结成了夫妻,磕磕绊绊过了这么些年。 听说,自打阿玛接连着纳了几房妾后,阿玛和奶奶之间的交集,就更少了。除了吩咐奶奶安排府里头的事儿和外面的人情来往,阿玛大多数时候,都会陪着那几房的侧奶奶和姨娘。而奶奶陪着的,总是她屋里头供着的那尊白玉菩萨。奶奶整天吃斋念佛的,可我却从来都不知道,她每天究竟和佛爷在念叨些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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